沈月娥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纠结。她想起沈福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姨娘,我这儿子沈青,虽不如我沉稳,却也是个忠心的,以后若是姨娘有需要,他定不会推辞。”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不能再犹豫了。若是任由这蛀虫继续下去,林府迟早会被掏空,而她作为府里的姨娘,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就在沈月娥下定决心,准备联系沈青的时候,翠儿突然进来禀报:“姨娘,薛姑娘屋里的莺儿来了,说是薛姑娘得了一些上好的新茶,请姨娘得空过去品尝品鉴。”
沈月娥愣了一下——薛宝钗这个时候请她喝茶,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袄裙,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确保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然后对翠儿说:“知道了,你让莺儿稍等,我换件衣服就去。”
她换了一件月白色的袄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玉兰花,显得更素雅些。翠儿帮她戴上一支白玉簪,又拿了一条浅紫色的披帛,披在她肩上:“姨娘,这样看着精神多了。”
沈月娥对着镜子笑了笑:“走吧。”
两人跟着莺儿,往薛宝钗居住的蘅芜苑走去。蘅芜苑在林府的西侧,靠近花园,环境格外清幽。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那是蘅芜香的味道,清雅宜人,能让人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莺儿推开蘅芜苑的门,喊道:“姑娘,月姨娘来了。”
薛宝钗正坐在窗下的一张紫檀木书桌前翻看书卷,见沈月娥来了,连忙放下书卷,笑着起身相迎:“月妹妹来了,快进来坐。外面风大,冷不冷?”
沈月娥走进屋,屋里很暖和,中间放着一个黄铜炭火盆,炭火正旺,映得屋里一片暖意。桌上摆着一套汝窑的白瓷茶盏,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茶炉,炉上煮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多谢姐姐关心,不冷,”沈月娥在薛宝钗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姐姐这蘅芜苑,真是暖和,比我院里舒服多了。”
“也就是多了个炭火盆罢了,”薛宝钗笑着吩咐莺儿,“快给月姨娘倒杯热茶,这是我哥哥从江南送来的新茶,叫‘碧螺春’,妹妹尝尝。”
莺儿应了声“是”,提起茶壶,给沈月娥倒了一杯茶。茶水呈淡绿色,清澈透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沈月娥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甜,带着一丝回甘,确实是上好的碧螺春。
“好茶,”沈月娥赞叹道,“比我平时喝的雨前龙井还要爽口。”
“妹妹喜欢就好,”薛宝钗也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我想着妹妹近来帮着凤姐姐理家,肯定辛苦,这新茶能提神,便请妹妹过来尝尝。”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茶的闲话,比如碧螺春的产地、采摘的时节,莺儿在一旁添着炭火,屋里的气氛显得格外融洽。
就在沈月娥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姊妹往来时,薛宝钗突然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月娥妹妹,我听说你近来常去账房看账?”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紧,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拿稳。她强装镇定,笑着回答:“是啊,凤姐姐太忙,我帮着看看,核对一下用度,免得出错。”
薛宝钗微微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语气依旧温和:“妹妹心思细,理账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这大家子的账目,最是繁琐,千头万绪的,有些地方,或许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沈月娥的心跳更快了,她抬眼看向薛宝钗,薛宝钗的眼神清澈却深邃,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她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姐姐说得是,我也是跟着学习,很多地方还看不懂。”
“看不懂也无妨,”薛宝钗轻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有些事,看得太清,未必是福;有些账,算得太明,反受其累。妹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古训。府里的事,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能过得安稳些。”
这段话,像是一把锤子,狠狠敲在沈月娥的心上。薛宝钗这绝不是随口感慨,她是在提醒她——不要追查账目的事!她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账册有问题,知道沈月娥在调查!
沈月娥的手指紧紧攥着茶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想问问薛宝钗,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薛宝钗既然这么说,就绝不会再透露更多信息,追问下去,只会让彼此都尴尬,甚至可能引来麻烦。
“姐姐说得是,”沈月娥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或许是我最近太较真了,确实有些累。等忙完这阵子,我也该好好歇歇了。”
薛宝钗见她听进去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这就对了。妹妹还年轻,身子要紧,别为了这些琐事累坏了自己。”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月娥借口院里还有事,便起身告辞了。薛宝钗没有挽留,只是让莺儿送她到门口,还让莺儿给她带了一小包碧螺春:“妹妹要是喜欢,就拿着回去喝,不够了再跟我说。”
沈月娥接过茶包,道谢后,便跟着翠儿往揽月轩走。
路上,沈月娥一句话也没说。薛宝钗的话,让她心里更加沉重——连客居的宝钗都知道账册有问题,还出言提醒她明哲保身,可见这背后的水有多深。她甚至开始怀疑,薛宝钗是不是也被卷入其中,只是身不由己,只能提醒她一句。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将那包碧螺春放在桌上,看着茶包上绣着的“薛”字,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薛宝钗的提醒是好意,是不想让她卷入危险,可她已经走到这一步,根本没有退路了——她已经触碰了账册的秘密,就算现在停下,背后的人也未必会放过她。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研好墨,开始写信。信里用的是只有她和沈青才懂的暗语——她娘家以前是做绸缎生意的,她和沈青常用绸缎的种类、价格来传递秘密信息。
信里写道:“近日需采买云锦十匹、素缎五匹,烦请青弟查问时下市价,以及各商铺往来折扣,另需打听‘醉胭脂’一盒之价,务必详细,且勿令外人知晓。若有异常,可于三日后酉时,在城南‘悦来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相见,以‘碧螺春’为号。”
写完信,沈月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破绽,然后将信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塞进一个绣着兰草纹的锦囊里。她叫来翠儿,将锦囊递给她:“明日你借口出府为我挑选绣线,去城南的云锦庄,找到二掌柜沈青,把这个锦囊交给她。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沈青,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此事。出府后,注意看看有没有人跟着你,若是有,就先不去云锦庄,先去别的地方绕绕,把人甩开。”
翠儿接过锦囊,感受到里面的信件,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绝不会出岔子。”
沈月娥拍了拍翠儿的手:“辛苦你了。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出了差错,不仅是我,你也会有危险。”
翠儿坚定地说:“姨娘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把事情办好。”
沈月娥看着翠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错综复杂的林府里,翠儿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是夜,沈月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的风声更大了,吹得窗纱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窗外徘徊。沈月娥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的藕荷色纱帐,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薛宝钗的话,还有账册上那被替换的一页纸的触感。
她不知道沈青能不能查到有用的线索,不知道三日后的见面会不会顺利,更不知道,背后的人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她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漆黑的窄路上,前方是迷雾,后方是深渊,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夜深了,揽月轩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沈月娥翻了个身,看向窗外——月亮已经移到了西边,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地上,像是一条银色的小路。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脆响——像是瓦片被碰动的声音。
沈月娥猛地惊醒,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侧耳细听,风声依旧在“呜呜”地刮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是野猫吗?还是……有人在窗外窥探?
沈月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坐起身,披了件外衣,赤着脚,轻轻走到窗边,撩开窗纱的一角,往外看。
院外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洒在地面上,能看到光秃秃的树枝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地面上的瓦片整齐地排列着,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痕迹,也没有看到人影。
沈月娥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发现什么。她松了口气,或许真的是野猫吧——府里的野猫不少,经常在各院的屋顶上跑。
可就在她准备放下窗纱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院墙的角落里,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黑暗中。
沈月娥的心脏瞬间被揪紧,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角落,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那个黑影是谁?是府里的巡夜婆子?还是……背后的人派来监视她的?
沈月娥再也睡不着了。她走到书案前,点燃了一盏油灯,灯光昏黄,映着她苍白的脸。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那本六月副册,手指在封面上轻轻划过。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个黑影的出现,证明背后的人很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她,她必须加快速度,在被对方动手之前,找到证据,保护自己。
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映在账册上,将上面的字迹照得有些扭曲。沈月娥看着那些字迹,突然觉得,这本账册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里面的秘密足以将整个林府都卷入其中。
她不知道这场风暴会在何时来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她只知道,从她发现账册问题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和这本账册紧紧绑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窗外的风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本集完)
第46集 《瓶儿栽赃偷窃罪》 简单内容提示:
李瓶儿因近期沈月娥协助理家颇受看重,心中嫉恨加深,同时她自身或许有一些不欲人知的私下开支担心被沈月娥查账时发现,遂先下手为强。李瓶儿买通沈月娥院中的一个粗使小丫鬟,将一件自己房中的贵重首饰偷偷藏入沈月娥的妆奁或箱笼深处。随后,她假装发现失窃,在府中哭闹起来,引得众人关注。在王熙凤或邢夫人主持下,派人各院搜查,最终在沈月娥房中“人赃并获”。沈月娥百口莫辩,陷入极大的被动和危机。李瓶儿趁机煽风点火,坐实沈月娥“偷窃”的罪名。面对突如其来的栽赃陷害,沈月娥将如何自证清白?是一直暗中观察的薛宝钗出手相助,还是沈月娥自己留有后手?这场风波将如何影响林府后宅的格局?翠儿或沈青是否能发现栽赃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