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悦此刻已经用孙瘸子送来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冲洗了伤口周围的尘土。那是一瓢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浇在手臂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孙瘸子还拿来了一把磨得发亮的匕首——那是平时用来处理猎物的,刀身很薄,很锋利,匕首柄上缠着布条,防止打滑;旁边放着几个纸包,里面分别是晒干的金银花、牛黄,还有一小颗黑色的药丸——那是以前石龙从城里的郎中那里买来的,据说能解蛇毒和虫毒,一直没舍得用,现在用红线系在一个小木盒里,放在聚义厅的抽屉最里面。
她抬起头,对赵小刀摇了摇头,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冰冷得吓人,像结了冰的湖面:“我没事,先把他看好,别让他死了。他嘴里、身上肯定藏了毒,仔细搜搜,别让他有机会自尽。”
孙瘸子站在旁边,手抖得厉害,看着上官悦小臂上的青黑,声音都在发颤:“寨……寨主,这毒看起来好厉害,比上次二当家被蛇咬的毒还凶。要不……要不先把这颗药丸吃了?郎中说这药能解百毒,说不定能管用。”他把那个小木盒递过去,手还在不停地抖,盒子里的药丸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上官悦没接药丸,而是拿起匕首,咬在嘴里。匕首的冰凉触感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也压下了手臂传来的剧痛。她对孙瘸子说:“把毒针取出来再吃药,不然药丸的药效会被毒针挡住。你别怕,手稳点,就像平时给我处理箭伤那样——你上次给王大锤缝伤口,手不是挺稳的吗?”
孙瘸子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然后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条,擦了擦匕首尖。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按住伤口周围的皮肤,想找到毒针的位置。他的手指一直在抖,碰得上官悦的伤口微微发疼,但他还是努力稳住手,眼睛紧紧盯着伤口,用匕首尖轻轻挑开伤口处的皮肉——那动作很轻,很小心,像在剥一颗易碎的鸡蛋。
上官悦咬紧牙关,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顺着下巴滴在虎皮椅上,把椅垫都浸湿了一小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匕首尖划过皮肤的凉意,还有毒针周围传来的麻痹感,那感觉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咬她的血管,让她忍不住想发抖。但她死死忍住了——她知道,现在不能慌,一旦慌了,孙瘸子更会出错,到时候毒针断在肉里,就更麻烦了。
“找到了!”孙瘸子突然小声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还有一丝如释重负。他用匕首尖轻轻挑起那枚细如发丝的银针,银针上还沾着黑色的血珠,在天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一颗细小的蓝宝石,却带着致命的危险。他小心翼翼地把银针放在旁边的瓷盘里,生怕掉在地上找不到。
上官悦立刻松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示意孙瘸子把毒针收好——这是重要的证据,能查出下毒的人是谁。然后她拿起那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嘴里,药丸很苦,苦得她皱起了眉头,喉咙都发紧,但她还是咽了下去,连口水都没喝。接着,她又把金银花和牛黄的粉末混合在一起,撒在伤口上——那些粉末是晒干后磨成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撒在伤口上,有一丝清凉的感觉,稍微缓解了痛感。孙瘸子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了起来,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手臂都肿了一圈才停下,最后还打了个结实的结。
做完这一切,上官悦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着。手臂的剧痛稍微减轻了一些,但麻痹感还在,而且头也开始有点晕——这毒的后劲太大了,那颗药丸只能暂时压制毒素扩散,根本解不了根。她知道,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解药,否则这只手臂可能就废了,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泼醒他!”上官悦的目光落在台下的刺客身上,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王大锤立刻从旁边端过一盆冷水——那是刚才孙瘸子用来洗毛巾的,还带着点凉意。他走到刺客身边,“哗啦”一声,全泼在了刺客的脸上。冷水刺激下,刺客幽幽转醒,他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带血的唾沫,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当他看到高台上上官悦冰冷的目光,还有周围拿着刀矛的狼兵,以及赵小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时,顿时面如死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说!谁指使你的?”上官悦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刺得人心里发寒,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谁让你来的?毒针是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同伙?说了,我给你一个痛快,让你死得舒服点。要是敢撒谎,或者想隐瞒,黑风寨的刑堂你应该听说过——烙铁、钉板、辣椒水,还有专门夹手指的夹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让你求死不得,求活不能。”
刺客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像看到了恶鬼。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朝着人群左侧的方向瞟了一眼——那里正是秃鹫岭的人马所在的位置,秃鹫正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刺客很快就反应过来,猛地低下头,咬紧牙关,像是在做什么决定,又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赵小刀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捏住了刺客的下巴——他之前在山里抓过不少俘虏,知道这些死士最喜欢咬舌自尽,或者嘴里藏毒。“想死?没那么容易!”赵小刀的声音里带着怒火,手指用力,捏得刺客的下巴“咯吱”作响,“快说!谁派你来的?你的同伙在哪里?”
刺客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不肯说话。就在这时,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喉咙里开始发出“嗬嗬”的怪响,被赵小刀捏住的脸颊也猛地鼓了起来,像是在嚼什么东西,嘴角还溢出了一丝黑色的液体。
“不好!他嘴里有东西!”赵小刀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一下,想掰开他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刺客的口鼻里,突然涌出汩汩的黑血,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地上,很快就把地面染黑了,还冒着细小的气泡,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那是剧毒发作的迹象。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四肢僵硬地扭曲着,像被抽了筋的蚂蚱,眼睛死死瞪着天空,瞳孔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恐惧,却没有一丝后悔。短短几息之间,他的身体就不再动了,皮肤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干瘪,像被晒干的尸体,连头发都变得枯黄,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服毒自尽!而且是早就藏在牙齿里的剧毒!
全场一片哗然!
“我的天!是死士!这种人竟然真的存在!”一个小山寨的头目吓得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了别人的脚背上,却顾不上道歉。
“太狠了吧!连后路都不留!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竟然能让手下这么卖命!”有人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生怕沾到黑血。
“肯定是秃鹫岭的人!刚才刺客都往他们那边看了!”有人指着秃鹫岭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愤怒,却不敢太大声——怕被秃鹫报复。
“也有可能是风九!他昨天还放话要杀了上官寨主呢!”另一个人反驳道,手指指向风九所在的位置。
惊呼声、议论声再次炸开,比刚才更激烈。人们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发黑干瘪的尸体,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能让手下带着剧毒执行任务,失败就立刻自尽,连一点线索都不留下,这幕后主使的手段,也太歹毒了,太可怕了!
上官悦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摸了摸自己还在发麻的手臂,一股冰冷的怒意像火山一样在胸中积聚,几乎要冲破胸膛。对方不仅敢在她的地盘上动手,还计划得这么周密——从选择时机,到使用的毒针,再到刺客自尽的方式,每一步都算好了,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对她恨之入骨,不杀她不罢休。
是谁?
是风九?他昨天在镇上放话,说要亲手取她的人头,而且他手下的马贼个个都是亡命徒,培养死士也有可能;是秃鹫?刚才刺客的目光明显瞟向了秃鹫岭的方向,而且秃鹫昨天还派人送了“血衣”威胁她,有动机也有能力;还是那个一直没露面的坐山雕?他才是秃鹫岭真正的主人,手段比秃鹫更狠,城府更深,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策划的,想借刺客的手除掉她,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是那个神秘的苗婆婆?她昨天就让阿雅出手救了王虎,行为诡异,而且苗寨的人最擅长用毒,这毒针上的蛊毒,说不定就是她的手笔,她想除掉自己,然后控制黑风寨。
疑云重重,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每一个人又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缠越乱。
上官悦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头晕和手臂的疼痛,缓缓站起身。她的身姿依旧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狼狈,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嘴唇也没了血色,右臂因为缠着厚厚的布条,显得有些臃肿。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刚才孙瘸子放在瓷盘里的毒针,举了起来,展示给台下的所有人看——那枚银针在天光下泛着幽蓝的光,细小得几乎看不见,却让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阳光从云层里漏出来,照在毒针上,泛着幽蓝的寒光,看得人心里发毛。
上官悦的目光像实质的冰刃,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张面孔。她的目光在风九脸上停留了片刻——风九骑在一匹黑马上,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手指还在轻轻摩挲着马鞍上的花纹,眼神里满是算计,像在看一场好戏;在秃鹫脸上停留了片刻——秃鹫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像个木头人,但双手却在背后紧紧握成了拳,指关节都泛白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似乎在可惜刺客没能成功;在眉疤汉子脸上停留了片刻——眉疤汉子站在人群最后,眉头紧锁,目光在上官悦受伤的手臂和地上的尸体之间来回移动,眼神里带着一丝思考,还有一丝担忧,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像是在防备什么;最后在苗婆婆和阿雅脸上停留了片刻——苗婆婆闭着眼睛,手里的拐杖轻轻敲着地面,像是在打某种节拍,手指却在悄悄转动着拐杖上的一颗珠子,阿雅则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竹篮的边缘,指节发白,偶尔会抬起头,飞快地看上官悦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还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好!很好!”上官悦的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校场上空回荡,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想取我上官悦的命,想搅乱这场比武招亲大会,想趁机吞并黑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