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冰碴子,正贴着校场地面打旋,卷起的黄土里还沾着昨日未干的血痂——那是前日擂台赛上,某个小山寨头目被打断肋骨时溅出的,此刻已经发黑发硬,混在沙砾里,落在人脚边,像是撒了一把带刺的碎玻璃,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咯吱”声。校场四周的狼头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面上的狼眼在阴沉的天光下,像是真的在盯着场中每一个人,透着股说不出的森冷。
就在熊阔海的狂笑震得空气发颤,段九江捂着断腿的惨嚎还没完全消散在山谷里的瞬间——一道银光,细得像初春刚抽芽的草丝,快得像雷雨前劈开乌云的闪电,突然从人群最边缘的阴影里窜了出来。那银光带着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嘶”声,像毒蛇吐信,又像丝绸划过刀刃,悄无声息地穿透漫天尘土,直扑高台之上!
这绝非临时起意的偷袭。
发射者算准了全场的注意力焦点:熊阔海刚把段九江踩在脚下,满手是血地举起拳头宣告胜利,所有人的目光不是黏在擂台上的血肉模糊,就是落在熊阔海那身腱子肉上,连高台两侧最警惕的狼兵守卫,都下意识地往擂台方向偏了偏头;算准了声音的掩护:胜利者的狂笑、失败者的闷哼、围观者的惊呼、远处山林里的风声,层层叠叠盖过了暗器破空的轻响,哪怕站在刺客身边的人,也只觉得耳边掠过一丝凉风;甚至算准了上官悦的生理间隙——她虽一直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却也因那场***紧绷了半个时辰,此刻刚松了半口气,手指还没来得及重新按回腰间的刀柄,身体的本能反应根本跟不上这致命一击!
上官悦只觉得后颈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像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过脊髓,顺着脊椎窜到头顶,连头皮都麻了。死亡的阴影来得太突然,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那银光上裹着的、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是南疆蛊毒特有的味道,混杂着腐叶和蛇涎的气息,她在之前截获的苗寨密信里见过描述,此刻一闻到,心脏骤然缩紧。
躲不开!
她的大脑在刹那间一片空白,瞳孔里只剩下那道越来越近的银光,像一根烧红的针,要扎进她的咽喉。多年跑快递练出的避险本能在此刻爆发:她没有向后躲——那会让胸口完全暴露,也没有抬手格挡——手臂的速度比暗器慢了至少半拍!而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将头向左侧一偏,同时右手闪电般抬起,不是去抓暗器,而是用小臂死死护在颈前,手肘微微弯曲,形成一道缓冲的屏障。
“噗!”
一声轻得像纸片落地的闷响,却让高台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上官悦只觉得右臂小臂处像是被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一下,尖锐的剧痛顺着血管炸开,带着一股麻痹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手肘蔓延——那痛感不是普通的刺伤,而是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神经,又麻又痒又疼,让她忍不住想把手臂剁下来。她闷哼一声,身体被那暗器蕴含的力道带得向后一仰,后背重重撞在虎皮椅的靠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椅背上的狼皮绒毛蹭过她的脸颊,却没带来丝毫暖意——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比狼皮里裹着的雪还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寨主!”
“有刺客!”
王大锤和赵小刀的怒吼声几乎是同时炸响的,震得高台边缘的木栏杆都微微发抖!
王大锤像被踩了尾巴的黑熊,猛地拔出腰刀——那把刀是石龙以前用的,刀鞘上刻着狼头纹,此刻被他攥得死紧,刀鞘砸在地上发出“哐当”巨响,溅起一片尘土。他魁梧的身躯瞬间挡在上官悦身前,双臂张开,像一堵近两米宽的墙,将上官悦完全护在身后。他双目赤红,眼球上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像受伤的野兽,那模样像是要把整个校场的人都生吞了,连呼吸都带着股血腥气。
赵小刀的反应更快。在那道银光刚从人群里窜出的刹那,他就眯起了眼——常年在山林里打猎的经验,让他对“异常的反光”和“破空声”格外敏感。他没去挡上官悦,那已经来不及了,而是目光如电,像鹰隼锁定猎物,死死盯着银光射来的方向:人群最边缘,靠近校场出口的地方,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干瘦汉子,正偷偷把一个巴掌大的铜制弹弓往怀里塞。那汉子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却在低头的瞬间,露出了耳后一道细小的刀疤——那是秃鹫岭马仔特有的标记!
“哪里走!”赵小刀厉喝一声,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怒火,连声音都劈了叉。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左脚在高台边缘猛地一蹬,木楼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跃了出去!高台有三丈多高,相当于三层楼,他在空中缩起身子,调整姿势,右手紧紧攥着腰间的短匕,落地时一个前滚翻,膝盖和手掌擦过地面的黄土,带出两道浅沟,掌心被石子划破,渗出血来,却毫不停滞。起身时,他已经冲到了那干瘦汉子面前,距离不过五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暗器射出,到上官悦受伤,再到赵小刀扑下台,前后不过两息时间!
台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高台上突然乱了,一个黑影从台上飞了下来,像饿狼似的冲进人群,顿时炸了锅!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个小山寨的头目刚把嘴里的肉干咽下去,就被旁边的人推了个趔趄,手里的酒壶摔在地上,酒洒了一地。
“刚才那道亮线是什么?是箭吗?怎么那么细!”有人揉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
“好像……好像是有人偷袭上官寨主!你看高台上,王头领都拔刀了!”一个眼尖的汉子指着高台,声音里带着恐慌。
惊呼声、议论声、推搡声瞬间淹没了校场。人们下意识地想远离是非之地,往校场边缘退,却又忍不住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人群像一锅沸腾的粥,乱糟糟地挤成一团。有几个秃鹫岭的马仔想趁机往后退,却被黑风寨的狼兵用刀拦住了——狼兵们虽然也慌,但听到王大锤的怒吼,立刻握紧刀矛,收缩防线,将高台团团围住,刀身对着混乱的人群,锋利的刀刃在天光下闪着冷光,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仿佛只要有人再动一下,就会立刻爆发厮杀。
擂台上的熊阔海也停了狂笑,皱着眉头看向高台,手里还攥着刚才打段九江时沾了血的拳头,指缝里的血滴落在擂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他一脸茫然——刚才光顾着高兴,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耳边闪过一丝风,然后高台上就乱了。他挠了挠头,对着台下喊道:“咋回事啊?谁他妈敢在老子的场子闹事?”
上官悦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玄色劲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按住右臂的伤口,想阻止那股麻痹感蔓延,却感觉那股麻意像潮水似的,越来越强,已经快到肘部了。低头看去,小臂上的衣服已经被刺破了一个小孔,透过小孔能看到,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刺进了皮肉里,只留下一点点针尖露在外面,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青、肿胀,像被毒蚊子叮过的包,却比那危险百倍——那青黑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连血管都隐约变成了黑色。
有毒!而且是剧毒!
她的心沉了下去——这种毒发作得太快了,比她之前见过的蛇毒还猛。之前寨子里有个弟兄被五步蛇咬了,至少还能撑半个时辰,可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分钟,她的手指就开始微微发抖,连握拳头都费劲。她知道,要是不赶紧把毒针取出来,用不了多久,毒素就会顺着血管流到心脏,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她。
“孙瘸子!”上官悦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感,声音却异常沉稳,没有一丝颤抖——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一旦慌了,整个黑风寨都会乱。“快!拿清水、干净的匕首来!还有寨里的解毒药,不管是草药还是药丸,能找的都拿来!快点!”
孙瘸子早就吓得腿软了,瘫在高台的角落里,双手还紧紧抱着装生死状的木盒,盒盖都开了,几张纸散落在地上。听到上官悦的命令,他才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膝盖还在不停地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哎!哎!我这就去!这就去!”他跑的时候还差点绊倒,手忙脚乱地扶住高台的栏杆,才跌跌撞撞地往聚义厅的方向跑,背影都在发抖——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刺客、毒针、死士,这些以前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过的东西,现在全发生在了眼前。
台下,赵小刀已经冲到了那干瘦汉子面前。那汉子见行迹败露,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也不跑了——他知道,跑也跑不掉,校场出口已经被狼兵封了。他从腰间摸出一把三寸长的匕首,匕首柄是黑色的,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做的,匕首尖上泛着幽蓝的光——显然也淬了毒!他反手就朝着赵小刀的胸口刺去,动作还挺麻利,手腕翻转间,匕首又快又准,刀尖直刺赵小刀的心脏,一看就是经常用刀的老手,手上沾过不少人命。
但赵小刀此刻满脑子都是上官悦受伤的样子——他看到那道银光扎进她的手臂,看到她脸色发白,看到她强忍着疼痛的模样,怒火中烧,速度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他侧身避开匕首,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左手像铁钳似的,一把抓住了汉子的手腕,手指死死扣住对方的脉门——那是他在山林里抓猎物时练出来的力道,能捏碎野兔的骨头。那汉子想挣扎,却感觉手腕像是被铁箍箍住了似的,骨头都快碎了,根本动不了分毫,匕首也停在了半空中。
“咔嚓!”一声脆响,清晰地传遍了周围——那是腕骨断裂的声音,像树枝被折断,带着令人牙酸的质感。
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比段九江的嚎叫声还难听,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尖插进黄土里,还在微微颤动。赵小刀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右手握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汉子的面门上!
“嘭!”这一拳的力道太大了,汉子的鼻梁瞬间塌陷,鲜血像喷泉似的涌了出来,溅了赵小刀一脸一身。汉子哼都没哼一声,眼睛一翻,就向后倒了下去,像一摊烂泥,后脑勺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赵小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防止他被混乱的人群踩踏,也防止他被同伙灭口——他知道,这种刺客身上肯定有秘密,绝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他拖着汉子的衣领,像拖死狗似的,从拥挤的人群里硬生生拖了出来。周围的人见他满脸是血,眼神凶狠,手里还滴着血,都吓得纷纷后退,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惹祸上身。
“寨主!刺客抓到了!”赵小刀把汉子扔在高台下,“噗通”一声,汉子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破麻袋。赵小刀单膝跪地,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上官悦,声音里带着后怕和愤怒,还有一丝愧疚——他没能保护好寨主,让她受了伤。“您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先回聚义厅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