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穿过冰冷的墙体,而是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吸入,仿佛整个人被平摊、压进了一张正在无限展开的稿纸。
失重感稍纵即逝,沈默落在一间纯白房间的中央。
这里没有门窗,四壁是泛黄且粗糙的纸质表面,纤维纹理清晰可见,像是某种巨型书本的内页。
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已化为齑粉的旧报纸残片,每走一步都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践踏无数被遗忘的故事。
房间正中,一张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兀自矗立,与这纸张的世界格格不入。
台上没有尸体,只有一本厚重摊开的笔记本,暗红色的硬壳封面烫着一行正在缓慢凝固的铅字:官方死亡登记簿·补遗卷。
沈默缓步走近,目光落在摊开的纸页上。
上面用一种近乎印刷体的工整字迹,记录着一桩桩本不该存在的死亡事件。
死者姓名、死亡时间、死因,以及……尸检报告。
他的视线定格在最新的一页,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自己的名字,死亡日期标注在三天后,下面跟着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尸检报告,从心肌挫伤的程度到肺部吸入的粉尘成分,无一遗漏。
他伸出手指,试图触碰那行描述自己死亡的文字。
指尖刚一接触纸面,那黑色的字迹竟如同活物般,立刻渗出粘稠的血珠。
血珠沿着字迹的笔画滚动,最终汇聚于书页的装订线,扭曲成一句话:“你已被录入,无需再证。”
“是吗?”沈默发出一声冰冷的低笑。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边缘焦黑、散发着淡淡余温的手册,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灰色碎片——那是他父亲头骨的一部分,是他随身携带的最强的“私人残响”。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枚碎片精准地夹入死亡登记簿的扉页,然后用尽全力,猛地将册子合拢。
“啪!”
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被强行折断。
整本登记簿在他掌下剧烈抽搐,如同被电击的心脏。
当他再次翻开时,刚才记录着他尸检报告的那一页,连同之前所有血色的字迹,已经全部褪去,变成了一片令人心安的空白。
他知道,这就是“身份覆盖”。
在这个由文字和记录构筑的规则里,更强大、更私人的物理残响,足以覆盖掉冰冷的公共叙述。
与此同时,地下深处,苏晚萤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一阵轻微但极具规律的震动。
三次短促的震颤,紧跟着两次稍长的停顿。
这是她和沈默约定的暗码,意为“坐标已确认,通道已开启”。
她立刻行动,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卷薄如蝉翼的银漆胶片,来到照相馆角落,撬开一块早已松动的地砖。
她将胶片迅速贴在裸露的混凝土地基上,随即拧开一瓶显影液,小心地沿着地砖缝隙浇灌下去。
液体迅速渗透,激活了胶片上的特殊涂层,将一幅复杂的线路图以化学影像的方式,烙印进建筑基础的最深层。
她必须这么做,只有让信息沉入由城市废墟和记忆沉淀构成的“地脉记忆层”,才能彻底避开那些在空中无声游荡、四处搜寻异常信号的监听残响。
做完这一切,她刚要起身,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了墙上那面老式挂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