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她想象好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无声死寂里时间滴滴答答过去，邹蓓只觉得冷汗开始慢慢渗出毛孔，在衣料里手心里，刺得她发痒，然后浑身发冷。
在她脑海里那根弦就要绷到最大承受力时刻，仓促脚步声突然从回廊响起。
穿着黑色西服男人停在唐亦身旁，俯首说了什么。
邹蓓紧张得攥起手，到此时她才发现手心已经一片冰冷潮湿。
她顾不上，死死盯着唐亦。
唐亦仍没什么情绪，他听完那人说话，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平板，慢慢滑开。
到此时他才掀起眼皮，眸子里透着阒然漆黑。他把平板放到邹蓓面前：“三分钟前，唐赟主治医进到你儿子病房里。”
“——！”
邹蓓瞳孔猛地一扩，她抖着手想拿那个平板，紧接着又攥住。
她僵硬地笑：“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在吓唬我。他又不在国内，你不可能碰得到他。”
“是么。”
“……”
邹蓓终于没忍住，视线飘下去，落到那个平板上。
镜头是单向在线，那个她认识唐赟主治医就站在床边，而她还在植物人状态儿子沉睡在床上。
邹蓓头皮都炸了，扔了茶杯就捧起那个平板，做得精致美甲死死地扣在平板边缘：“不可能——不可能——你要让他干吗？让他滚！离他远点！”
她歇斯底里了好几秒，才想起什么，瞪着吓人眼看向唐亦：“你想都别想！你这是违法！你敢动他试试！？”
“你把他放到国外，最大好处就在这儿了，”唐亦声线轻懒，“真好啊，那是个金钱至上国家，利益主宰一切，在那儿做一些伤天害理事情时候，你甚至不需要违法。”
邹蓓脸色惨白：“你什么意思？”
“要给唐赟做这种生命体态维护设备和医护人员都是天价，你资金流来源于那边一个……慈善基金会，是吧？”
唐亦终于放下茶杯。
“很不幸，那个基金会今天下午恰巧出了问题，账户进入冻结状态——那边主治团队缺乏资金供应，已经准备停止治疗了。”
邹蓓僵睁了眼，如坠冰窟：“我有钱……我有钱！不能停、不许停！”她慌得从躺椅上翻下来，跪瘫在地上，却顾不得爬起来，膝行着跪到唐亦面前。
女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面目可憎又可怜：“唐亦，唐亦他可是你弟弟啊唐亦，你在这世上可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不能杀他啊！”
“杀？”唐亦薄唇轻扯了下，却不近笑，他从椅子里站起来，俯身，“别乱说话，是你那个植物人儿子没钱治疗，和我有什么关系？”
邹蓓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只死死拽着唐亦裤脚，声泪俱下。
“我求求你，我求你了唐亦，别拔管，别——别动他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他好不好他是无辜啊唐亦——”
“他无辜？那林青鸦呢！”
唐亦陡然就爆发了，那一声嘶哑吼得邹蓓吓懵了，蜷缩起身体惊恐地仰看他。
然后邹蓓回过神，眼泪更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脚边平板，颤着手去拽唐亦裤脚：“我我真不知道林青鸦在哪儿……都是徐远敬、都是徐远敬一个人策划啊，我只是给他提、提供资金，其余我真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唐赟好不好，求求你放过——”
唐亦狠狠甩开她。
他表情重新回到冷淡，像那种能把人撕碎骇浪被压回平静死寂海面下。
他抬头望向院子角落，声音冷漠。
“拔了吧。”
“是，唐先生。”
“……！”
邹蓓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抖没了。
“烂尾楼！”在角落人拿起手机前，邹蓓终于声音喑哑地喊出来，“我知道他一直藏在城郊一座烂尾楼里！”
喊完以后她就扑向角落里那个人，泪水更使她神色狰狞：“剩下我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个你们就算再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了啊！”
看着那个佝偻在地上歇斯底里疯女人，唐亦眼神冷漠，他用那双冰块似眸子看了地上东西很久。
直看得旁边保镖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地避开视线。
那眼神不像人，更不像在看人。
直到一声电话铃惊醒。
唐亦僵垂着手，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放到耳边。
唐红雨：“查到了，定位在北城城郊道路旁，应该是行驶中途有响铃而被慌忙扔下。”
唐亦：“定位发给我。”
唐红雨：“冉家也要帮忙找人，你那儿还有什么讯息？”
唐亦阖了阖眼，哑声：“绑她是徐远敬，他落脚点在城郊某处烂尾楼里。”
唐红雨语气一沉：“前年那家房地产大户出事，北城郊区外圈里那么多因为协议纠纷、权责不明导致烂尾楼，全都要找？”
“沿着手机定位延伸出去那条道路，途经全查。”
“…我知道了。”
同样讯息和指令唐亦也发给了程仞那边。
他挂断电话后，冷眼看向地上挂着残泪死死抱着平板邹蓓。那个女人察觉什么，又恨又畏惧地看向他。
唐亦冷漠地收回视线：“带她去警局吧。记得，是我们辅助办案找到徐远敬共犯，而不是她自首。”
“是，唐先生。”
两名保镖上前，架起地上邹蓓就要往外走。
而就在此时，已经情绪爆发得僵硬麻木女人眼珠子动了动：“刀。”
两个保镖一停。
唐亦回眸，冷冰冰地看她。
邹蓓慢慢扯起嘴角，混着满脸鼻涕眼泪和花掉淡妆，露出一个扭曲微笑：“徐远敬带了刀，还是管制.刀具。”
唐亦眼瞳轻缩：“你想说什么。”
邹蓓眼神瞟下去，落到那个放茶壶茶杯圆桌上：“下面有个抽屉，里面放了一把水果刀，我这儿可没有管制.刀具，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
保镖脸色一变，表情难看地把邹蓓往外拽。
邹蓓嘶哑笑传回来：“一定要防身用啊！”
“……”
院里死寂数秒。
有人在圆桌旁慢慢蹲下来，拉开抽屉。
原木色间铺着雪白绢布，白得刺疼他眼睛。布上躺着一把安静、泛着冷光刀。
唐亦垂手，慢慢握过去。
【毓亦。】
唐亦指腹蓦地颤了下。
他眼神一恸，在握上去前紧紧攥住手。僵持许久，唐亦重重地甩上抽屉，他起身拿出手机。
“程仞。”
“准备一把伸缩刀、一个血袋。”
·
如唐红雨所说，北城城郊外烂尾楼很多，就算有那支被抛弃手机定位排除了一部分，剩下排查工作量依然很大。
立案后可调动警力和唐家和冉家能用上人力全都散出去了，在通过监控排除缩小范围里一一地毯式侦查。
唐亦最早出发，也开在最前面。夜幕笼罩下这片城郊漆黑而荒芜，行车稀疏，半晌都不见过去一辆。
唐亦从接到消息后滴水未进，但身体仿佛已经忘记了这种需求。他目光在黑夜里掠过一片片影子上不知疲倦地划过，然后寻找下一片。
直到某片低矮楼影儿，远远映进他眸中。
刹车一点。
唐亦眼神里情绪狞动，他死死盯着那片矮楼。没什么迹象证明她就在这里，但是有种说不上来感觉，逼得他呼吸紧促。
方向盘慢慢转过。
顺着那片快要埋没进荒草里自开土路，唐亦关了车灯，开向那片矮楼影。
剩最后一两百米时，唐亦停下车。隔着车窗，他看见不远处蛰伏在夜色里一辆面包车。
和疑似徐远敬开走那辆非常相像。
唐亦将车熄火，下车。
他在黑夜里无声靠近那座矮楼，然后听见徐远敬声音。
然后是一个脆弱轻声。
“…你为什么要绑我？”
唐亦在夜色里陡然一僵。
他紧咬牙才摁住了冲上去本能，他强逼着自己一点点无声地退后，直退到那片半人高草丛中。
唐亦摸出随身手机，将定位发给程仞，然后他调成静音，拨通了唐红雨电话。
对面几乎立刻就接起：“你那边——”
“我找到她了。”
唐亦阖了阖眼，哑声说。
唐红雨似乎被哽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说上话来。
唐亦没等她：“定位发给程仞了，我去拖延时间，警察很快到。”
唐红雨呼吸一紧：“你要干吗？警察去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徐远敬现在已经疯了，他没什么好失去了你和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