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感觉自己一定是太累了，他竟然还能很轻地笑了一声，“也没什么不同。”
“唐亦——”
“嘘，别吓着她，”唐亦轻声，“我办公室保险柜，密码0306，里面有我遗嘱。”
唐红雨头皮一麻：“你他妈跟我说这个——”
“我要是没出来，你欠我，都归给她。”唐亦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和唐红雨说话，“就当我求你了，这辈子护好她。如果有下辈子……”他笑了一下，“希望有吧。”
“唐亦！”
在唐红雨吓出哭腔声音里，唐亦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扔在原地，独身朝夜色里矮楼走去。
野地里草恣意生长，长得及腰，从他身旁拂过去。
那些野草就像他。
从泥里长大，污脏，卑贱，心头脓血都是黑，偏偏渴望天上雪白小菩萨。没够下来多好，离她远点多好，她也不用受今天惊慌和磨难。
她该多害怕。
如果人真有下辈子……
那他想当个普通正常人，干干净净，不疯不癫，然后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
“毓亦——”
唐亦骤然停身。
沉默几秒，他伸手扶上空洞窗台。
……
……
徐远敬怎么也没有想到，唐亦会这么快出现在他面前。按照他计划他们会见面，但绝不该是现在。
他还什么都没做、还什么都没准备好。
徐远敬又气又恨，又对这个疯子有种仿佛已经深植进骨子里怕。
他攥紧了手里一直握着匕首，挤出个笑：“我本来打算明天就打电话给你，你这么早来干吗，急着找死？”
“对，我来找死。”唐亦朝他们面前走过去，“来，杀了我。”
“你别动！”
徐远敬吓得手一抖，迅速地把匕首横到林青鸦颈前。
他声音颤哑，目眦欲裂。
“你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划开她脖子！这荒郊野外，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
唐亦迈出腿僵停住。
徐远敬一愣，然后握着刀大笑起来：“多稀奇，唐家疯狗竟然能这么听话？我真开眼界！这都得多谢你啊林青鸦？”
徐远敬俯身下去，用刀面恶意地拍了拍林青鸦脸颊：“瞧瞧我们小观音，终于不是那个干净清傲得一丝尘土都沾不得样子了？你说你喜欢这么个疯子，你是不是傻？他有什么好、他不跟我一样就是个垃圾？哦不——”
徐远敬直起身狂笑：“他还不如我！他是个克全家还克你疯子啊！要不是他，你会被我抓来吗？啊？！”
“……”
林青鸦眸子轻颤，然后她阖上眼，眼泪从她睫睑间挣出又滚下。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只朝前轻摇了摇头。
唐亦跟着红了眼眶：“别哭，也别怕，我会救你。”
“救？你拿什么救！”
烛光打在徐远敬脸上，衬得他五官更加扭曲而狰狞，他手里刀紧紧贴在林青鸦脖颈前，一条浅浅血痕已经划现。
唐亦强迫自己从林青鸦脸上抬起视线，他望着徐远敬，眼神冷下来。
“我自己。”
“你、你说什么？”
“我拿我自己命，救她，你要吗？”唐亦低声平静地问。
徐远敬愣住。
而林青鸦在栗然里还是等到了这个她最怕答案，她终于放开咬得发白唇，几乎颤不成声：“唐亦，你答应过我……”
唐亦垂眸轻笑，“抱歉啊小菩萨，我要食言了。”
他眼皮一掀，那点温柔褪去，他冷冰冰又讥讽地望着徐远敬：“废物才举刀向更弱者。我就把命放在这儿，你都不敢来拿吗？”
徐远敬从怔愣里回神，他狞笑起来：“对，我不要，废物怎么了？我就是个废物，不然会被你一条疯狗逼到这个境地吗？激将法对我没用！你别做梦了！”
唐亦眼神阴沉黯下，但唇角却勾起来，他漠然地睨着徐远敬：“我是不该高估你胆量。”
他手伸向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带鞘刀。
徐远敬吓得一栗，嘶声问：“你要干吗！？你不怕我杀了她吗？！”
唐亦轻笑起来：“我帮你下决心啊。”
“什么、什么决心？”
唐亦拔掉刀鞘，随手扔在地上。烛光照影模糊，但落到那刀上，还是反起刺眼光。
徐远敬咽了一口唾沫：“你到底想干、干什——”
“…唐亦！”
林青鸦杏眼蓦地睁圆，无边惊恐一瞬间就把她淹没，她声音用力到近喑哑，仿佛都忘了颈前刀，不要命似向前，吓得徐远敬一把将她摁下。
回过神徐远敬一边警惕唐亦一边气急败坏地掐着林青鸦颈：“你他妈不要命了啊？！”
林青鸦却没看他。
茶色眼瞳满噙着泪，模糊了她全部视线，她一边努力想看清他，一边更多泪无法克制地涌出来。
林青鸦哭得声哑：“唐亦，我求你，不要……”
唐亦跟着眼眶通红，他咬牙看着林青鸦，又恶狠狠地瞪向徐远敬：“你不是怕我吗？我说了把命放这儿，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唰。”
徐远敬都没来得及反应工夫，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着寒光刀刃抬起来，直直地插向唐亦自己胸膛——
噗呲一声。
鲜艳刺眼红色在他白色衬衣上显露，然后扩散。
那道修长身影僵了两秒，慢慢跪俯，倒地。
闷响后，空气骤寂。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偌大空旷烂尾楼里，死一样安静。
林青鸦仿佛失了魂，一动不动地僵在椅子前，一点声息都没有。
徐远敬顾不得她了，他兴奋又害怕，慢慢从林青鸦颈前放下手和刀，小心翼翼地走向那道身影。
越走近，他看见水泥地上，鲜红血慢慢扩成一滩。
徐远敬声音都扭曲，又愉悦又恐惧：“死了？这疯子真真死了？林青鸦你看见了吗？我可没杀他，他自己杀了他自己！和我没关系哈哈——呃啊！”
徐远敬嘶声未歇，凑过去踢那具“尸体”脚就突然被钳制住，跟着狠狠一绞。
“尸体”那双长腿把他直接绞倒在地。
徐远敬脸朝地摔下去，砰一声，门牙上剧痛，疼得他一声凄厉惨叫，就在地上佝偻成虾子。
但他还没忘，从血糊泪里含恨抬头：“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你——”
唐亦从地上撑起修长腿，眼神阴戾，他拽开衬衫扣子，扯掉里面缠着血包，露出冷白色胸膛。
完好无损，连一丁点伤都没有。
“魔术刀，你没见过？”
唐亦把刀撇到徐远敬脸上。
凉冰冰刀柄砸上来，弹开，在门牙磕落麻木里已经增加不了几分疼，但只让徐远敬感觉到灭顶耻辱。
他死死盯着唐亦，握着匕首从地上起身，直直扑上去：
“唐亦！！”
唐亦几乎没费什么力，就阻截住那双握刀手。刀尖被抵在上空，唐亦压着刀柄和徐远敬手，垂眸看他眼神像看路边垃圾堆。
而更多，已经压抑折磨了他无数刹那疯狂从他眼底翻覆出来，唐亦低眼睥睨着徐远敬。
他轻声：“你怎么敢碰她。”
“——”
徐远敬狠狠一颤。
“警察！！”
“警察！把刀放下！！”
步声喧杂。
无数射灯一样刺眼光凶狠地晃进徐远敬眼睛里。
徐远敬深吸了口气，咬牙笑：“我动不了你，你也别想动我——警察都来了，你能怎么样？我都没伤到林青鸦、大不了关三年出来——我还他妈来绑她！！”
“是吗。”
耳边有人低低地笑了声。
一种莫名恐惧浮上徐远敬心头。不等他反应或者后退，就感觉阻遏在自己手腕反向力突然归零——
相搏单向力下，是徐远敬自己都收不住惯性。
直向那冷白胸膛。
“噗呲。”
这一声无比近，无比真实。
腥气血飞溅起扑在他脸上，滚烫灼人。
巨大惊恐里徐远敬只想扔开刀转身辩解：“不——”
不是我杀！！！
“砰。”
可枪声在那之前已响起。
黑暗将尽。
徐远敬身体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倒下去。
最后一隙里。
他听见那个濒死疯子却笑了。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别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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