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罗垚山凭借沉着镇静与精湛的枪法成功化险为夷,见那苗寨青年虽失了反抗能力,也还算个祸患,本欲除之而后快,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恳切言语一番,兀自往勺儿村姬家踉踉跄跄地赶来。
时值傍晚,日落西山,垚山死死捂住伤口,怎抵得鲜血如注?灼热的液体从指缝溜出,奔向自由广阔的天地,沿路滴滴答答。失血与伴随的让垚山头晕目眩,在风中摇摇欲坠,止残阳的轻抚,才让他那毫无血色的面上多了几丝红润和生气——几乎咬着牙,任凭生命最初始的本能驱使,支撑这具已不太受大脑掌控的行尸走肉。
“垚山哥,你这是怎啦?”正在拉草喂牛的姬承有瞥见浑身是血的垚山,忙丢开草,上前扶住。垚山挣扎着抬头,辨别来人,眼皮一重,再不省人事了。“爹,娘,快来,救人,是垚山哥!”两老慌忙跑出来,把人抬进屋去。
“爹,快救救垚山哥啊,他若有个好歹,大妹还咋活呀?”承有带着些哭腔恳求正翻找工具草药的父亲,不住地把手指叹垚山鼻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端来一盆热水,柔声说道:“莫急,先给山哥把伤口擦干净,堵住血,我去给爹把药酒拿来。”迅速拿来酒,轻轻给伤口抹了些,见血已大略止住,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心急如焚的承有,这个既亲近又陌生的人——她的男人!有些心疼,也有些痛心,终是苦涩一笑,轻叹一声,又忙着张罗活务(家务)去了。
取出嵌入骨肉里的铁弹子,消毒止血,上药包扎,油灯烛蜡下忙活了一夜,人总算没甚大碍。
“不,爷,咱一道儿走!你根本就不认得这村子里的人,他们会打死你的,然后从崖上丢下去……对!爷,他们是冷血无情的畜牲,是魔鬼!”猛地睁开眼,想要挣扎着坐起,哪料身下颠簸,竟滚到野地的杂草丛里。“他妈的,想不到自己还活着吧?好小子,有血性有劳力,前线杀小鬼子去!”青年沾了满脸的露水,悠悠睁开眼,旭日初升,霞光万丈!
包扎了的伤口浸了水,钻心的疼,脑袋也沉重,一片空白。依稀记得自己和叔叔追赶杀父的罪魁祸首,不期被他发觉,自己中了枪,那人说了几句话,却并没有痛下杀手……叔叔就躺在眼前,然后,眼前一黑——好长的噩梦!正想着,两个身着黄灰色军装,背了长枪的士兵已扶起他,一个别着手枪的军官迷着眼笑道:“小家伙醒啦?爷们儿救了你嘞,那打死的,是仇人?”青年摇摇头,警惕地看着他。“仇人也先放一边吧,好男儿拿了枪,该上战场,为国家出力,有甚深仇大恨,打完了鬼子,兄弟们给你报!”
垚山修养了几日,已大致好了些,吊着受伤的手臂,唤了几人与自己往河边打扫战场。活的不见了人,死的也不见了尸,止有盘旋围绕着蚊虫的大滩乌黑血块,和石头上的弹孔,河水奔腾不息。
晚上,姬家昏黄的灯火下,几人围坐。“垚山,今儿炖的老母鸡汤,快趁热喝了,火上熬着血藤,都是补气血的。”姬大娘眉目里掩饰不住的关怀。姬郎中敲打好烟斗,横放在木窗子板台上,道:“还不是‘破马蜂’两口子惹的鬼,止丢了一个母鸡,就值打死个人。早听我的放了去,哪有这许多事来?垚山,别恼叔啰嗦,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老祖宗自古以来的教训!事不做绝,往后好处多着哩。”
垚山颔首,看着慈祥的老夫妇,旁边满脸关切的小两口儿,心里暖暖的。“叔,这条命都是您老给的,不当成亲人样,谁会掏心窝子劝你?我都懂的,话也与那苗子摊明了,就是往后寻仇,我倒不惧的,谅他也不敢。”几人又闲扯了一些庄稼收成,牛羊市场的变动,且不细述。
“这日子越来越难过咯,前儿去羊场治牲口,听跑牛马的贩子吹牛,说日本人已打进来了。现在是全国统一战线,打小鬼子!我老汉可惜一大把年纪了,要不也前线去,打那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畜牲去,倒看看他是个甚扁毛禽兽变的,这样没人性。”正说着,外面已传来一个声音:“姬老弟,打住杀鬼子的话,**已捉壮丁来了!”
承有忙开门,见是赵老木匠,急请进屋,问用过饭了没。木匠摆摆手,叫住正端汤抬饭的婆媳二人,低声说:“承有,你小两口儿快躲进山去,黄皮子**抓壮丁上前线呢!”“伯,怕甚,我正想往前线打鬼子去嘞,只投军无路,报国无门,他不来,我也要去找的。”“痴小子!**可比不得红军哩,当炮灰去?往年剿共的时候,抓进去的,回来几个?女子也不放过的,我儿家方已和他媳妇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