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罗垚山,自祖上搬来这地,传到他已延续了五代,只代代单传。他父亲本生了三个儿子,前两个都早夭了,没有一个带满一个月的,年过不惑才又得了他,也是体弱多病。
老来得子,又是香火独苗,两口子宝贝样的供着,真个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洒了。好不容易长到周岁,生辰那日来了个游方道士,邋遢破烂,疯疯癫癫的。两口子只认作神仙,百般殷勤,乞他与些护身的物什儿,那道人抖了浑身上下的口袋,并无一物,又感他盛情款待,便道:“此儿命里缺土,所以多病,我与他个名字罢!”由此得了大名。
父母自幼宠溺惯着,吃穿用度全竭力满足,还勒紧裤腰带送他去念了几年私塾。识了字,垚山迷上阅览水浒一类绿林好汉行侠仗义的白话书,又喜去买卖牲畜的集市上听来往的商贩讲故事。这样长到二十多岁,虽不甚通那许多的礼数道理,却也混得人情练达,且极讲义气,好打抱不平。
单门独院的一家人在偏僻的一处,又有些家底,怎不招惹贼盗惦记?这天下午,垚山在地里打理大豆,听放牛的老父亲声嘶力竭的呐喊,只道有贼,趁自己割草的工夫,把拴着的牛连绳儿偷牵走了。粮农家庭,耕牛无异于命根子,一家人能否吃饱饭很大程度上得指望它。
见老头子急得带了哭腔,垚山忙丢下活计,安慰几句,找了牛脚印,循迹沿路追赶而去。疾步跑了半晌,远远看见两个汉子,一个牵着牛,一个提着一把火统在后面赶。他急不敢上前,就一路悄悄跟着,也不声张。直来到河边的一处木头和茅草盖的房子,那两人四处张望了一阵,把牛拴在门前的大柳树上,才进屋去。
垚山仔细躲藏在一处,见他们进去了,才猫着步子悄然无声的来到那房前。两人正在屋里商议:“明儿清早有船,我很渡船的说好了的,倒时候牛过了河,谁还敢认是他的?买家找到了?”“安排妥了的,又不是头回做这……”垚山思咐道:我若直接牵牛走了,被他发觉,如何当得这枪子?他又是有同伙的,理必说不通,为今之计,以一敌二不可取,且他还有枪,只好逐个击破,暗里智取是真。
他于是蹑手蹑脚的来到河堤的一处隐秘,找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石子。先丢几个小的去打那牛,直打得它又是叫唤,又是挣扎。然后把一个大的丢到河里,击起了巨大的声响。两贼听到动静,俱跑出来,看了一眼牛,又看到溅起的水花,疑神疑鬼道:“已看到你了,敢截爷们儿的买卖,活腻歪了吧?”
两人正沿着河寻觅,垚山已潜行到茅屋后面,点起了火。然后快步跑到林子里,持了条粗长的棒子,在那装起茅豁豁(方言,一种鸟)叫唤:“呴豁~呴豁……”一时风助火势,二贼确信有人,恐牛被偷空子拿了去。一人持枪看守,一人寻了几个大石头往林子里来寻。听闻人来,垚山即默不作声,那贼一惊一乍的,但凡看到个阴影就死命丢石头去打它。垚山等他走进,瞅准时机,往头上狠的一砸,那贼未及吭声,已倒地不起了。
垚山就着月光,仔细看,贼脑已破瓢般的,流出红的血,白豆腐样的脑浆来。见打杀了人,一时害怕起来,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心扑腾着似要跳将出来。又闻到血腥味儿,竟哇哇吐了出来,又是汗,又是泪,鼻涕和着清涎……
“磨磨蹭蹭的,找到那胆大包天的孙子没呀?”那贼的同伙很是不耐烦的喊叫。垚山不语,脑子迅速清醒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粘液,就地捡起几块大石头。悄悄往那火光冲天的茅草屋靠近,寻到一个位置绝佳的暗处,又搜了一推石头预备。准备就绪,垚山故技重施,先往河里丢了块石头,那贼闻声,朝同伴道:“枉死的杂毛,可是屙屎去哩?快来看住牛,老子来对付这不识好歹的毛贼。”
一面缓慢的给枪装填火药钢珠,一面嘀咕着走来:“都是一条道上混的,能教人偷到积年头上?岂有此理……”几个石头已猛的砸过来,只都偏了,那贼于是朝石头来的方向射了一枪,垚山躲了。见他手忙脚乱的又装填弹药,心一横,朝他砸了一个石头,然后提着棒子就奔过来。那贼被石头吓了一跳,怕又砸来,眼睛找寻隐蔽,手自摸索,急装填不上。
忽然听到脚步,回头,棒子已砸到头上,眼前一黑,枪也拋了出去。垚山忙拾起,扔远了些,又照着头来了一棒,那人于是再没了反应。
把两贼尸寻做一处,垚山又找了大堆的柴草,点火,看着尸身渐渐被大火吞噬。“你等虽是为了活命,可也不该做这营生!不知已害了多少家庭性命哩!”“要怪,就怪这世道吧,下辈子投胎,找个安定太平的国界,莫走这歪门邪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