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火烧尽了,罗垚山才赶着牛回家来,到门口,先让父亲牵牛回去,自去寻了个水潭洗净衣服上和身上的血迹不提。
往后的几天,无论父母如何逼问,他只说吓走了贼盗,对打杀人的事绝口不提。他知道,父母也知道,这年月,偏僻山野,哪有甚王法公道?特别是盗寇,打杀人是常事,也是人人得而诛之……只父母年迈,怎忍叫他们担心?
往后的几年间,垚山渐渐担起了家中大梁。忙里偷闲,也偶尔到四乡八处去逛逛,买些牛羊,卖到县集,中间赚点差价补贴家用。他为人又好结交朋友,不论三教九流皆以兄弟相称,萍水相逢的人落了难也会慷慨解囊。眼睛里又容不得沙子,爱打抱不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于是往往一趟下来,即便赚了点钱,不是舍予别人了,就是赔作汤药费。大抵入不敷出,幸亏邻村的汤成业见他仗义,很是钦敬,常资助带挈他,两人兄弟相称,极是要好。
这一日,汤成业的婆姨央人来请,说家里出了些事需要商量。临行之际,成业嘱咐道:“这剩下的几只牛羊兄弟自行处理吧,本已回了的,赚多赚少咱哥俩一人一半,实在卖不出去的,劳你先养着天把,我就来。”垚山感激不尽,这原是他汤成业垫下的本钱,自己只帮着跑跑腿,吆喝吆喝——“这哥子倒是值得深交的兄弟,够义气,是个豪杰!”垚山想。
等顺利处理完牲畜,垚山高高兴兴的在市集等了几天,始终未见人来。本待要寻他住处送到家去,又值农忙,家务缠身,直忙碌了月余,才得些暇余。于是只给自己留了应得利钱的十之二三,剩下的皆沿路打听给送到成业家来。
哪料想成业大哥如此耽搁,原是被人打断了手脚,卧伤在床。见垚山拿了钱来,成业点了一遍,又等分作两份,好说歹说要他拿了一份去。“当我是大哥的,就莫推辞,兄弟一辈子都有得做!”垚山于是受了,又说明自己留了一些,还分些出来,成业也拿了。等问及仇家是谁,成业只叹着气,只字不提。他知道自己这个情投意合的兄弟的性子,恐害了他。
停留半日,垚山辞别成业离去,不消片刻,已到村头。正巧遇到旧日识得的尹林尹顺兄弟俩,便上前寒暄,提及摆渡的杨寿,两兄弟哭丧着脸,落下泪来。“山哥,杨寿兄弟已不在了,他,他是被人害的,死不瞑目啊!”又具体说了那日的事:那地主的恶婆娘如何让她的狼儿狗子们往水里砸了许多大石头;他们上岸的时候,如何焦急的沿河找了几天……“前儿个被打渔的捞出的时候,人已被鱼啃得面目全非了,不是穿着,我们还认不出哩!”
两人一唱一和,说到杨寿是如何的悲惨,亲人离世,举目无亲……然后不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将起来。“这恶地主正是不重道(方言:不做好事)呢,汤成业老哥招谁惹谁了?就几乎被他打死,听说是那老杂毛李善德要讨他的女儿作妾,汤老哥不允……”尹家兄弟来寻的甘霖道。
垚山愤愤不已,当即就要回家拿了枪去找李善德,几人拦了,说从长计议。原来这尹家兄弟已请了周边村镇里素来耿直鲁莽的人三四十个,贪财的用钱财诱惑他,图名的以道义打动他,还有和这村里有亲故的,受过恩惠的……听垚山有土枪,可作个强力倚仗,便邀他一道。
等甘霖侦查好动手时机,众人集结,都知垚山讲义气够朋友,他武器又先进,且又听李家有枪的,谁敢当出头的鸟?于是都推垚山作头子,听他指挥。
话说这李善德因不舍家财,出尔反尔,且又恃枪行凶射杀了几人,触了众人的性子,反害得几乎被灭了满门。事已毕,众人聚集在垚山家,一则商量钱银如何处理,二则也需善个后,毕竟那地主的大儿长孙逃了去,未免不会卷土重来寻仇报复。
众谈道垚山如何避过子弹,单手开枪反杀,皆称赞不已。闲话一阵,提起金银,垚山建议道:“大家辛苦一趟,用命换来的,自然要分给大家,但首先需要拿出些安葬了枉死的三个弟兄连同杨寿兄弟,在与些给他家小过活,再分不迟。”
众皆称是,待平均分配完毕,垚山又道:“而今的世道,贼乱四起,没个抵御的,就只是别人刀板上的肉。我打算筹些钱,去买些刀枪来,分与大家,护卫这周遭的几个村寨,有事一呼四应,齐心合力,保护坊邻亲故,有何不好?”
大伙儿见他确是有些胆魄能力的,就应了,纷纷又把钱放回,着几人与他去操办。事不宜迟,垚山打算即日出发,心里也自有些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