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汤哪里受得这气,不顾妻子如何劝阻,硬甩开了她,冲出门来。随手抄了一根拇指粗细的篱笆条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善德,不待他反应过来,已劈头盖脸铆足了劲抽打了几十棒,只把那棍子打得断作几截。那善德只听到脚步,刚回头看棍子就招呼上来了,只见空中几道残影,伴随着急促的爆鸣声,脑袋上猛的麻木了,顷刻就成了火辣辣的痛。眼前忽地一黑,到像闪烁着满天的星星般。哪顾得上还手,只双手护着头脸,一面跑一面大喊:“打杀了人也,救命……来人!”
成业还不快意,丢了棍棒,赶上他来,一脚踹倒。随即迎上去,一边拳打脚踢,一边破口大骂:“我把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牲种,扁毛禽兽!真忘了是谁把这大一块土地与你修了那猪窝狗圈,就做出这样仗势欺人的事来!”正打着,那李家的奴役看守们已闻声寻来,先分开两人,几个扶起善德,其余的把成业围住,狠了心的打。
善德哭爹喊娘叫唤了一阵,缓过来,恨恨道:“不知死活的杂种,老爷抬举你和你作亲家,只不知是你哪辈子作牛作马修来的福分……真我儿娶不到老婆?他还看不上你那野蹄子呢!如今恼了你老子,只拿来抵与老爷作个通房倒屎尿的丫头,将来卖去作婊子才出得老子恶气哩!”那成业听闻此话,一面护着头腹,一面破口大骂。那奴才们于是往死里下手,打了约一刻钟,他声音渐渐消了,这才作罢。
成业已被打得不成人样,鼻子口的都是血,浑身衣服也扯破成了碎条儿,如死蛇般横在地上。善德于是教手下把他托将起来,往他脸上吐了几口唾沫,见他气若游丝,想到自己并不曾会过新任命来的革命党县长,恐招了官司,便还把他扔下,自回家找药酒治伤去了。
却说这善德,本待用钱财利诱,不成才用威势恐吓他就范,这是一路。又让妻子携了七八个人往河对岸他舅子家,迫他写个休书,绝了和成业结亲家的念头。里应外合,又和气,又显手段!
地主婆带着小子们问路径找到那家,砸了门窗,摔了桌椅,打了那父子两个。让成业家的兄长亲自随走一遭去退亲,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河边。渡船的已大多散了,只一叶扁舟载着两个汉子,摇晃着往对岸去。
夕日欲颓,微霞漫天,大河奔腾翻涌,波涛染成了妖艳的血红色。
那船到了对岸,几人便待要上岸把船拴在河畔的大柳树上,这边的小厮忙喊:“船家,且渡我们一渡,自会重谢你。”那三个汉子商量了几句,两人在岸上坐等,那艄公又撑过船来。
“不知是哪家老爷的太太,小的有礼了。”那船公点头哈腰的鞠了个躬。一个小厮不耐烦道:“啰嗦甚?这乃是勺儿村李家营的主母,快渡过她去,有赏你的。”“小人这厢的规矩,都是先付了钱在坐船的,还请太太见谅则个。”那太太本走得匆忙,并不曾带了银钱在身上,只得把戴的一个银镯子摘下,递给他。那人在手里颠了颠,喜形于色的自收了。
“这只渡得一个人,那几位爷还需另交哩。”那几个随从哪里忍得下这恶气,摩拳擦掌的就要打他:“好直娘贼,劫到你祖宗头上了!李老爷是你能招惹的?”艄公见状,手足无措的把船往河中间尽力撑去。地主婆于是道:“大哥莫恼,船钱有的,你还过来,休为这些儿不懂世的牲口动了气。”说着,手里已多了一条金光灿灿的长命锁,在夕阳的余光下熠熠生辉。
“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河水又急又深,罪他做什么?都过了河,七八爷们,还怕拿不回来?”那妇人悄悄叮嘱了随从一番,船已到了近前。她于是递过金锁,带了一个先上了船。
船自飘零水自流,来来回回数遭,直到天暗下来了方完工。那艄公绑好船,见了伙伴,把金锁银镯与他们看了。忽见那七八个小厮背着手朝他们走来,心端的已明了,只叫声“跑!”三人已跑到水边,跳了下去,再寻不见踪迹。
那小厮手里原俱是持了石头棍棒,见他跳水,就沿四处朝水中砸了百十个碗钵大的石子,只激起阵阵水花,才悻悻作罢。
不知那几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