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冉大强夫妇,已生了六个儿女,长女不满十七岁,已嫁做人妇,次女才十五,早早就辍学去了外地打工。这大强因偷盗邻村的牛羊被抓,劳动改造六年,出来后接连生了三个儿子,正自喜因祸得福,哪料想就出了这等变故?
那大强看儿子们的死状,不像有人暗害,倒似撞了神鬼。因此想:我夫妇已经近五十岁,弟弟大勇又只一个女儿,难道真的行事不端,天要我这支断子绝孙?一连裹了几次烟草吧嗒吧嗒吸净了,叹了几回气,抹了几回眼泪,又去安慰哭得昏死过去几次的妻子和已经神志不清了的老母亲。
待处理好三个孩子后事,冉老太已神智清醒了些,问及前后,止陈老汉的两个小女儿日间带了他三人去顽,直日照西山才回来,晚间就出了事,想是孩子家贪玩没个避讳,冲撞了哪里的凶神恶鬼……那大强听了,恨恨道:“就不死了这两个泼娼蹄子,我那孩都不懂事,晓是她撺掇他们在哪里的坟头墓上做了事哩。等我先问清楚是哪家的鬼,挖出来烧了,再把那两个蹄子宰了去跟我儿够够的玩。”
于是带了弟弟,拿了劈柴的刀,就去把那陈家讨要说法。且说这陈家仗了五兄弟势大,又都是狠角儿,人都说这要放旧社会,必是五个杀人放火不眨眼的主儿。见这家两兄弟带了家伙,又知他丧了人种,晓得是不要命来的,于是不知说了多少好话,陪了多少不是,又把两妹拿了往死里毒打一顿。方逼问玩耍之处,哪里敢说是那仙树下,都只说是那溪边儿田坝子里。
大强见她俩眼神飘忽,知是提前商量好的说辞,待要发狠再问,又惧陈家人多势大。那五兄弟已轮流偷偷寻了刀斧,只放在不远处,面上还是堆着笑,一面劝解,一面去吼吓妹子。
“大强哥,你我兄弟这么些年,那天是兄弟杀了鸡,遣妹子们唤贤昆玉晚间来家喝汤的,她姊妹去了没三个钟头,又是没坏心的……出了这事任谁心里都不好过,情分上饶了她罢。”陈家大哥陈文龙道,“我妹子也说了,去的是田里,若有鬼,种田人还有命?差不多罢了吧。”五人里最犯浑的老幺陈军已提起了一条手臂粗细的短棒,在一旁摩挲把玩。
……不欢而散,再未往来。
次日,姐妹两个商量了一番,那天的去向真相是不敢说与父兄的。提及两人挨的几顿毒打,互相检查了浑身的棍棒伤痕;又说起被罚没了晚饭,还强令一大早的去割猪草。两姊妹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那杨树下,想到那日的情景和冉家三子的凄惨死状,又联想起老人的传言
——两人又是忧悸,又是恐惧,妹妹当即坐在地上哭将起来:“姐,那天我们也来玩的,不会也那般死了罢?”“胡说什么?那砍树的这么些人,谁不是活得好好的?莫不是专挑小孩子下手?”“对了,我听大哥常跟人说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鬼神也怕狠命人。’叫它知厉害,也就不敢来啰唣寻事了。”
说毕,竟丢了箩筐,把镰刀往那树干上一顿砍剁,只留下大大小小数百个坑洞豁口。然后心满意足的去别处割猪草去了。
只说那树灵,往日旧痛未愈,今又无故添了新伤,哪咽的下气去。见她二人心无惧色,只晃悠悠挑拣者草,无从下手,只得将灵识跟在二人身后。
到一处,只听见嗡嗡声响,倒像是一台机器般的,知是马蜂。那两姊妹先是跑远了,又好奇的折了回来,小心翼翼的寻找窥探,只见那一棵成年人手臂粗细的树几乎被压弯伏倒在地上,枝叶里隐约可见铁桶大小的蜂巢挂在那间,百十个拇指大小的蜂子从四处的孔洞里进进出出,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