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一渡笑了笑:“我梦见灾民有田种,秋天大丰收,百姓捧着新米向京师而来,路上唱的歌,竟是今日殿前那支未奏完的雅乐。”
成德帝闻言,眼中微光一闪,轻声道:“雅乐未奏完,却在梦中完成,莫非是天意?”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连风都似屏息。
崔一渡微微躬身,声如清泉击石:“梦中雅乐完成,正是‘仓廪实而礼乐兴’,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儿臣愿以此吉兆启新乐府,令天下知道朝廷重农安民之心,灾后重建,礼乐可兴。”
“好,好一个重农安民,礼乐可兴。”成德帝微笑着,目光愈发柔和。
崔一渡说的都是吉祥话,句句叩在龙心正中。大皇子心中恼怒却难以发作,只得咬牙退下。
魏太师垂首立于阶前,白须微颤,袖中双手悄然握紧。他意识到这个三皇子将荒唐的瞌睡状化作仁政祥兆,将天意、民心、农政与礼乐编织成美梦,轻轻捧呈御前,言语间不露痕迹地压过大皇子威势,甚至对在府上养病的太子也会造成影响。
魏太师抬眼望向崔一渡,目光如古井深潭,映着殿上烛火却不见半分暖意,“愿三殿下此梦,早日化为天下实景,便是苍生之幸。”说完,垮着脸缓缓退入班列。
恒王微微点头,似乎对崔一渡这番说辞有赞许之意,却又藏匿于唇角一瞬即逝的弧度里。
这个三皇子是他从民间找回来的,自然多几分照顾,只是崔一渡平日里不是喜欢听曲作画,就是喜欢开坛做道场,他真担心哪天这位皇子会把朝堂当戏台,将国事作谶语,弄得皇帝也下不了台。
其他官员当中,有人低头窃语,有人凝神观望。
御史中丞林孝扬眉头紧皱,走出班列,躬身启奏:“陛下,臣要参三皇子殿下!”
成德帝目光微凝,指尖轻叩龙椅扶手:“讲。”
林孝扬声音陡然拔高:“三皇子怠慢朝仪,以梦境蛊惑人心,借卜筮议政,若人人效仿,岂不助长妖妄之风?况《周礼》有制,卜筮不得断大事。今三皇子以梦为兆,倡立新乐府,实乃淆乱典章,臣请申明律令,禁无稽之言于朝堂,以正视听!”
殿内空气骤然绷紧,成德帝却没有动怒,只淡淡道:“林卿所言固然有理,然三皇子之梦,应的是仓廪实、礼乐兴,乃百姓所盼,岂可与寻常卜梦等同?若能化梦为实,有何不可?”
成德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群臣,语气渐转凝重:“昔者周公解梦,孔子论兆,皆因心系苍生。今三皇子以梦言志,并非蛊惑众人,而是借用梦兆以示民愿。”
林孝扬面色涨红,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臣还要参三皇子!”
众人转头望向林孝扬,表情各异,有惊疑的,有忧虑的,也有暗含讥诮的。
崔一渡无奈地瞄了林孝扬一眼,心想:还参,有完没完啊,你这御史当得还真是执着!
成德帝没有说话,目光沉静如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