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该下令了。
这是他作为太子,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抬起那只重若千钧的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储君之威。
“点火!以孤之名,净此污秽!所有罪——”
“等等!”
乔兮月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狂喜的颤抖!
她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将自己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了刘知恩那冰冷僵硬的额头上!
“烧退了!”
“她的烧,在退!”
这句话,像一滴水,滴入了滚油之中。
可没人相信。
老郎中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喃喃道:“公主,那是……那是人死前的假象,是尸身在变冷啊……”
“不是!”乔兮月猛地抬头,她指着女孩手臂上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声音因激动而尖锐,“你们看!看那里!”
众人下意识地凑近火把。
在跳动的火光下,那片原本狰狞可怖,甚至泛着不祥黑气的毒蝎图腾,那乌黑的边缘,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淡!
那浓郁的、仿佛活物般的黑色,正在一点点地,褪回血肉本身的暗红!
“咳……咳咳……”
一声微弱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的咳嗽声,在这死寂的院落里,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的心脏,都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是刘知恩!
那个早已被判定死亡的女孩,她的胸口,竟有了微弱的起伏!她的小脸依旧青紫,但那紧闭的眼皮,却在微微颤动,仿佛在与死神,做着最后的角力!
“神……神迹……”吴夫人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郎中扑了过去,那双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抖得连一根银针都拿不稳。
“不对……不对……这脉象……”他喃喃自语,仿佛见鬼,猛地抽回手,又难以置信地再次搭了上去,这一次,他闭上了眼,用尽毕生的医术去感受那细微的变化。
没有了!
那股狂躁奔腾、如脱缰野马般的死气,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医书中见过的、微弱却坚韧的脉象。
它不像是回光返照的虚浮,更像是……像是严冬过后,从冻土之下,顽强钻出的一抹新绿!
他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那碗底剩下的一点黄褐色药液,又看向那个跪在地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心神的女子,一个荒诞而又可怕的念头,轰然在他脑中炸开。
他丢掉药箱,扔掉银针,看着眼前这超脱了他毕生所学的活生生的奇迹,双膝一软,对着乔兮月,行了一个最古老、最郑重的五体投地之礼!
“老夫……老夫有眼无珠!错把神术当妖法!错把仙丹当剧毒!”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那声音里,带着一个医者,对更高层次的“道”的,最纯粹的朝拜与狂热!
“此非妖术!此乃……活死人、肉白骨之神术啊!”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嘶哑而又亢奋,响彻了整个死寂的院落。
“老夫……恳请公主……授我此道!救万民于水火!”
周景琰僵在原地。
他看着那个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的孩子,又看着那个浑身狼狈,脸上却燃烧着璀璨光芒的姐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为她而建的、冰冷的、还未被点燃的柴堆上。
那足以焚尽一切的天火,在此刻,显得如此荒唐,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