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不敢耽搁,立刻去管家房领对牌。按照府里的规矩,丫鬟出府需要持有主子签发的对牌,管家房核对无误后才能放行。以往,翠儿作为沈月娥的贴身丫鬟,领对牌很顺利,可今日,管家房的李管事却迟迟不肯签字。
“李管事,我家姨娘让我出府采买些针线,您快给我签了对牌吧,耽误了时辰,我家姨娘要怪罪的。”翠儿催促道。
李管事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翠儿姑娘,不是我不给你签,实在是最近府里有新规矩,各房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出府,对牌需要经邢夫人房里的王善保家的复核,我这里不能擅自签发。”
“什么?要经王善保家的复核?”翠儿愣住了,“什么时候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昨天刚定的规矩,说是为了加强府里的管理,防止丫鬟在外惹事。”李管事解释道,“翠儿姑娘,你还是先去趟邢夫人院里,让王善保家的复核了再说吧。”
翠儿心里一沉,知道这是邢夫人故意针对沈月娥。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心腹,为人刻薄,若是让她复核,肯定会百般刁难,甚至可能扣下对牌,不让她出府。
翠儿不敢耽搁,立刻回到揽月轩,将情况告诉了沈月娥。
“邢夫人的动作好快。”沈月娥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股寒意,“她这是故意堵死我与外界联系的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家人出事。”
“那怎么办?姨娘,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翠儿急得直跺脚。
沈月娥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薛宝钗。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客居在林府,薛家在金陵经营着许多商号,人脉通达,或许有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而且不会引人注意。
只是,这样一来,她又欠了宝钗一份人情。之前宝钗帮她传递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报答,如今又要麻烦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事急从权,只能麻烦宝姐姐了。”沈月娥咬了咬牙,决定去找薛宝钗。
她让翠儿准备了一盒自己亲手做的精致茶点——是宝钗爱吃的杏仁糕,又特意用锦盒装好,然后带着翠儿,前往蘅芜苑。
蘅芜苑的院子里种着许多奇花异草,即使是冬日,也有几株耐寒的绿植透着生机。宝钗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煮茶,见沈月娥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月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姐姐,我是特意来给你送些杏仁糕的,知道你爱吃。”沈月娥笑着将锦盒递过去。
宝钗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杏仁糕做得小巧精致,还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显然是用心做的。她笑着说:“妹妹有心了,快坐,我刚煮好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两人坐在软榻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话家常。聊了一会儿,沈月娥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装作不经意地说:“姐姐,有件事想麻烦你。前日家兄托人带信,说父亲最近喜欢上了习字,想寻些上好的徽墨与宣纸,可乡下的铺子没有好货,我又不方便出府,想起姐姐家的商号遍布金陵,想必能找到好的,不知可否劳烦姐姐,下次府上采买时,帮忙留意一二?若是能得便,指句话给城西‘墨香斋’的沈掌柜便是。”
她故意将沈青所在的“云锦庄”说成“墨香斋”,又提到“沈掌柜”,就是想让宝钗知道,她要联系的人是沈青,有重要的消息要传递。
宝钗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沈月娥的意思。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妹妹客气了,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我记下了,明日就让人去‘墨香斋’一趟,定会把妹妹的意思传到。”
沈月娥心中一暖,连忙道谢:“多谢姐姐,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
“你我姐妹,不必如此见外。”宝钗笑了笑,又与沈月娥聊了些其他的话题,才让她离开。
从蘅芜苑回来后,沈月娥并没有闲着。她知道,要想在这深宅大院里立足,光靠别人帮忙是不够的,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让王熙凤觉得,保下她比打压她更有利。
于是,她主动向王熙凤请缨,整理府里历年的旧账。这些旧账堆积在账房的角落,布满了灰尘,没人愿意沾手——一是因为账目繁杂,整理起来费时费力;二是因为旧账里可能藏着许多陈年旧事,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王熙凤见沈月娥愿意接手,自然高兴,立刻让人将旧账搬到揽月轩。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几乎天天埋在账册堆里。旧账房的环境很差,窗户狭小,光线昏暗,一到下午就冷得像冰窖。沈月娥却不在意,每天从清晨忙到深夜,身边只留两个识字的丫鬟帮忙抄写、归类。
账册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有些甚至被虫蛀了,辨认起来十分困难。沈月娥常常需要拿着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手指被纸页划破是常有的事,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
翠儿见她如此辛苦,心疼地说:“姨娘,您歇会儿吧,这些账册也不急着一时整理完。”
“不行,得尽快整理完。”沈月娥头也不抬地说,“这些旧账里可能藏着许多重要的线索,说不定能帮二奶奶解决不少麻烦。”
她这么说,并非随口一提。她在整理旧账时,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记录——比如十年前,府里曾有一笔大额的银子支出,用途写的是“修缮祖宅”,可她查了当时的记录,祖宅根本没有修缮过;还有一笔“赏赐下人”的银子,数额巨大,却没有记录赏赐给了哪个下人。
这些可疑的记录,让沈月娥更加确定,府里的账目问题绝非一日之寒,背后牵扯的人可能更多,甚至包括一些已经不在府里的老人。
除了整理旧账,沈月娥在处理日常事务时也更加谨慎。一次,邢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来到抱厦,说是邢夫人要给娘家的侄女准备嫁妆,需要支取二百两银子,还拿出了邢夫人的手谕。
按照府里的规矩,支取大额银子需要王熙凤签字批准,可张妈妈却仗着是邢夫人的人,态度十分嚣张:“月姨娘,这是邢夫人的手谕,你赶紧把银子给我,耽误了夫人的事,你可担待不起。”
沈月娥却没有被她吓到,而是平静地说:“张妈妈,我知道这是邢夫人的手谕,可府里有规矩,支取五十两以上的银子需要二奶奶签字批准。我只是个姨娘,没有权力擅自支取,还请张妈妈先等一下,我这就去请二奶奶过来。”
“你!”张妈妈没想到沈月娥会这么不给面子,气得脸色发白,“不过是个姨娘,竟敢跟我作对!”
“张妈妈,我不是跟您作对,是按规矩办事。”沈月娥依旧平静,“若是我今天擅自给您支取了银子,二奶奶查问起来,不仅我要受罚,您也脱不了干系。您是府里的老人,应该比我更懂规矩才是。”
张妈妈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站在一旁等着。王熙凤过来后,看了邢夫人的手谕,又询问了沈月娥的意见,最后还是签字批准了,但也特意叮嘱张妈妈,以后支取银子要提前打招呼,按规矩办事。
这件事之后,王熙凤对沈月娥更加满意。一次,她在平儿面前说:“月姨娘不仅能干,还懂规矩,不像有些人,仗着自己是主母的人,就无法无天。有她在,我也能省不少心。”
平儿笑着说:“是啊,月姨娘做事踏实,又不张扬,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沈月娥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不仅赢得了王熙凤的信任,也让府里其他人不敢再轻易轻视她。之前那些因为“偷窃”事件对她指指点点的丫鬟婆子,现在见了她,都恭敬地行礼,不敢再乱说一句闲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月娥一边整理旧账,一边等待宝钗的消息。她心里很焦虑,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也不知道邢夫人是否已经采取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