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日头刚爬过山顶,却没带半点暖意。寒风像磨快的刀子,贴着校场的黄土刮过,卷起的沙粒打在人脸上,疼得钻心。黑风寨的校场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此刻黑压压挤满了人——近四百号汉子,裹着五花八门的衣裳,有的穿破棉袄,有的披麻布片,还有人依旧穿着抢来的绸缎,却沾满了尘土,显得不伦不类。
他们空着手站在那里,兵器早被收缴,像被拔了牙的野狗,浑身不自在。有人缩着脖子搓手哈气,有人靠在同伴身上打哈欠,还有人偷偷摸出藏在怀里的烟杆,刚想点上,就被旁边的人按住——谁都没忘昨日“***”的威力,不敢在这位女寨主面前造次。
队伍最前面,上官悦独自立着。她的右臂用雪白的麻布吊在胸前,布带在颈后打了个结实的结,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扎根在石缝里的松树,左手握着个黄铜哨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王大锤和赵小刀分站她身后两侧,王大锤攥着根手腕粗的铁尺,指节捏得咯咯响,眼神扫过人群时,带着一股子狠劲;赵小刀则按着腰间的短刀,目光像鹰隼似的,谁要是敢乱瞟,他立刻就瞪过去,吓得对方赶紧低头。
秃鹫、风九几个原头目站在队伍前排,模样各有不同:秃鹫穿件黑色劲装,领口敞开,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他双手背在身后,看似平静,脚尖却在偷偷碾着地上的土,显然没把这“训练”放在眼里;风九裹着件狐皮袄,双手插在袖筒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时不时跟身边的马贼挤眉弄眼,像是在看一场好戏;熊阔海被两个手下扶着,他的胳膊还没好利索,吊在胸前,看着场上的人,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不知道是庆幸自己不用受这份罪,还是怕日后轮到自己。
上官悦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她看到有人抠着指甲缝里的泥,有人叉着腰跟同伴低声说笑,还有个老匪干脆靠着身后的木桩,半眯着眼打盹。这哪是队伍?分明是一群刚从山林里钻出来的散兵游勇。
“肃静!”
她开口了,声音不算大,却带着股子穿透力,像冰珠砸在铁板上,瞬间压过了场上的嘈杂。这是她偷偷练过的——用丹田气发声,能传得更远,也是从那本兵书里学来的小技巧。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几百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怀疑,还有不少人眼里藏着不服气——不就是个女人吗?凭什么让咱们站在这儿挨冻?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土匪,不是流寇。”上官悦的声音清晰地飘进每个人耳朵里,“你们是黑风寨的狼兵。要当狼兵,就得先学会怎么站着。”
“站着?”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嘀咕,“谁不会站啊?这女寨主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风九故意拔高了声音,嗤笑道:“可不是嘛?咱们打小就会站,还用得着学?依我看,不如找个向阳的地儿,晒晒太阳唠唠嗑,比在这儿挨冻强。”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马贼立刻跟着哄笑,场上的气氛又活络起来,不少人跟着点头:“风当家说得对!晒太阳多好!”“咱们是来当土匪的,不是来站军姿的!”
上官悦没理会这些起哄,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一个正咧嘴笑的马贼面前。那马贼吓得立刻收了笑,往后缩了缩。她用左手轻轻扳过对方的肩膀,把他歪着的身子掰直,又踢了踢他叉开的八字脚,沉声道:“我要的站,不是你们这样歪歪扭扭的。要挺胸,抬头,收腹,目光平视前方。双臂紧贴裤缝,双脚并拢,脚尖分开六十度,身体微微前倾,重心落在前脚掌。没有命令,不准动,不准说话,连眼睛都不准乱瞟。”
她说着,自己先做了示范。虽然吊着胳膊,动作不算标准,但那股子挺拔的劲儿,跟场上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王大锤也跟着站了个标准军姿,他个头高,站在那儿像座铁塔,看得不少人心里发怵。
“现在,所有人以我为基准,散开!前后左右,间隔一臂距离!”上官悦后退两步,举起左手喊道。
可场上的人却乱了套。有人不知道“一臂距离”是多少,伸手去量旁边人的胳膊,结果把人推得一个趔趄;有人干脆不动,觉得这是瞎折腾;还有几个马贼故意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打闹。
“都聋了?!”王大锤忍不住怒吼一声,声音像炸雷似的,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他举起手里的铁尺,往旁边的木桩上“啪”地一拍,木桩上立刻留下一道印子,“按寨主说的做!谁再敢磨蹭,老子的铁尺可不认人!”
黑风寨的老狼兵们最先动起来,他们跟着王大锤练过几天,知道规矩,一个个拉开距离,站得有模有样。新降的人见老狼兵动了,又怕王大锤的铁尺,才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推推搡搡了半盏茶的功夫,总算勉强站成了个方阵——只是这方阵歪歪扭扭,有的人间隔能站下两个人,有的人几乎贴在一起,活像个没摆齐的棋盘。
上官悦走进方阵里,从头排开始矫正。她走到一个驼背的老匪面前,那老匪叫刘五,快五十了,以前是个猎户,后来落草为寇,他总是习惯弓着背,像是怕被箭射着。上官悦用左手按住他的后背,用力往上顶了顶:“挺胸!把腰杆直起来!你是狼兵,不是偷东西的老鼠!”
刘五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把背挺直,没过一会儿,肩膀就开始发抖。上官悦又走到一个叫李狗蛋的年轻匪徒面前,这小子正偷偷挠裤裆,见上官悦过来,吓得赶紧把手收回去。“手贴紧裤缝!”上官悦瞪了他一眼,“再敢乱摸,就把你的手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