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口中低声念诵起一段拗口的古籍修复咒文。
那是她祖母传下来,专门用于固定那些脆弱到一触即碎的千年绢帛的仪式性语言,她从未想过,这种修复“物性”的咒文,在此刻竟无意中触发了某种“信息封印”的机制。
那汹涌的黑色黏液在接触到铜钱镇纸的刹那,如同被烙铁烫到的蛞蝓,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迅速退缩回了玻璃的缝隙之中。
而在城市的地下深处,供暖管道的狭窄空间里,阿彩正艰难地向前爬行。
她胸口那枚用作“信标”的组织标本片,正随着她每一次粗重的呼吸而轻微起伏,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她感到喉咙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生长——那不是肿瘤,而是一种类似真菌菌丝的活性组织,它们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编织着、重构着,试图形成一套全新的声带结构。
这是成为“传声体”必须付出的代价。
每前进一米,管道壁上那些沉淀的、无声的“信息”就会被她胸口的标本片所吸收,转化为她喉中新器官的养料。
但作为交换,她的某一部分记忆就会被剥离、被抹去。
就在刚才,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从她脑海中彻底滑落:她忘了自己母亲的姓氏。
她只记得母亲的脸,却再也想不起那个伴随了她前半生的称谓。
吞下多少不属于自己的真相,就得交出多少构成自我的过往。
她在一个锈迹斑斑的拐角处停下,用指甲奋力刮下一些混合着铁锈的墙皮,又从管道接缝处抹了一点黏稠的机油。
她将这两者混合在手心,然后在粗糙的铁管表面,用力刻下了一组简陋却充满不祥意味的简图:一个完全倒置的人形,他的头顶诡异地连接着繁密的树根,深深扎入“上方”;而他的双脚,则死死踩着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只有嘴巴的头部符号。
这是她目前能传达给外界的极限。
她无法言说,无法书写,只能用这种类似原始壁画的、充满污染性的符号,在信息流经的节点上留下痕迹。
就在她完成刻画的瞬间,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湿漉漉的、像是赤脚踩在泥沼里的脚步声。
阿彩知道,“它们”已经循着她刚刚留下的信息痕迹追踪而来了。
她嘴角咧开一丝冰冷的、几乎不像人类的笑容,猛地撕开自己手臂上最后一块还算完好的衣袖,露出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痕。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指甲划开皮肤,将整块皮肤活生生剥下,用这片尚有余温的“自我”,紧紧裹住了胸口那枚愈发滚烫的标本片。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只是闷哼一声,继续向前爬去,消失在管道更深的黑暗中。
废墟里,沈默翻开了那本焦黑的手册。
内页依旧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但他没有动笔,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用锡箔纸包裹的样本——一片早已干枯硬化的舌苔组织。
它来自第一个死者,那个被发现时舌头用长钉死死钉在墙上的男人。
他将这片样本轻轻按在纸面的正中央。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纸张仿佛拥有了生命,开始主动吸收样本组织中残留的微量蛋白质与神经信号碎片。
片刻之后,一行扭曲的、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着写下的文字,在样本周围浮现出来:“你说不出话,所以我们来说。”那字体在狂喜与剧痛之间不断变换,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