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多言,只是空出另一只手,从桌上拿起一支绘图用的6B铅笔。
他拉起自己的左臂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皮肤。
然后,他像纹身师一样,一笔一划,用力地在自己的皮肤上写下一行字。
“我不是去死,是去‘不在’。”
写完,他从腰间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骨刀。
那是他做法医时,用来切削最精细组织样本的工具。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捏住那行字边缘的皮肤,用骨刀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轻轻刮下了一层混杂着石墨粉末的表皮组织。
动作熟练得仿佛在处理一件证物,而非自己的血肉。
他将这片带着“承诺”的皮肤,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透明的密封物证袋中,封好袋口。
然后,他将袋子递给苏晚萤,对她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坚定。
“如果我成功,你们会在明天晨报的社会新闻版角落,看到一条不起眼的消息:‘退休法医沈某昨日于家中病逝’。”
凌晨03:46,城市在深度睡眠中。
市档案馆地下二层的特藏库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应急灯亮着。
沈默独自站在那台古旧的离线终端前,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尘埃混合的冰冷气味。
他打开金属小盒,将父亲的牙模放入终端左侧的扫描槽。
又取出那枚黄铜私章,按在右侧的认证板上。
终端机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屏幕上,绿色的数据流瀑布般闪过。
几秒后,数据流停止,屏幕中央跳出一个血红色的警告框。
“警告:检测到幽灵位校验冲突。目标数据存在强逻辑绑定,强制覆盖可能导致未知数据坍塌。是否强制执行?”
幽灵位?
强逻辑绑定?
沈默无暇深究这些术语的含义,他只知道,这是系统在做最后的抵抗。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伸出手指,用力按下了屏幕上的“确认”键。
终端内部的齿轮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转动声。
侧面的打印机被激活,开始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吐出一张A4纸。
纸张的页眉上,一行黑体大字清晰无比——《公民死亡状态变更通知书》。
在姓名那一栏,打印头不带任何感情地敲下了两个字:沈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就在最后一个字的墨点彻底渗透纸张纤维的瞬间,整栋档案馆,从地下二层到顶楼,所有的电灯,包括沈默面前的应急灯和终端屏幕,全部熄灭。
通风系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止了运转。
世界陷入了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沈默的听觉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
他清楚地听见,就在他头顶的正上方,从那厚重的水泥天花板之上传来了一声极轻、极脆的“咔哒”。
那声音,不像是断电的继电器跳闸,更像是在某个无法想象的、庞大的云端机房里,一只无形的手,刚刚关闭了一个持续了许久的检索进程。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安全屋内的苏晚萤,手中那份摊开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晨报,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翻动了一页。
在社会新闻版的右下角,一则小小的讣告悄然浮现,那墨迹仿佛是凭空渗出纸面,甚至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湿润。
地下室内,极致的黑暗和死寂包裹了沈默。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那声“咔哒”之后,另一种微弱的、截然不同的声音,开始从黑暗的深处,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