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是匍匐跪拜的百官与欢呼的咸阳百姓。
就在这喧嚣的喜庆声浪中,嬴渠梁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微微侧身靠向赵政,脸上强撑的笑容褪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与苦涩。
嬴渠梁压低了声音,有些无奈道:“先生啊……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现在当真是多事之秋啊……”
赵政自然之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道:“君上请讲,臣为君分忧。”
嬴渠梁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是……赢虔……他又……唉!”
赢虔触犯卫鞅新法被处以劓刑。
这意味着宗室连同世族与变法派的矛盾,已经注定到你死我活,再无调节的可能。
这才是嬴渠梁真正糟心的地方,他希望自己一手稳住的大秦在自己走后变得一塌糊涂。
赵政微微颔首,沉声道:“君上保重龙体。法不容情,然事在人为。”
嬴渠梁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最终还是疲惫地拍了拍赵政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盛大宫宴在夜色中落下帷幕,赵政以鞍马劳顿为由,婉拒了一切后续应酬。
他没有回府,只带了两名心腹的铁鹰锐士,融入了咸阳城深秋的夜色,七拐八绕,停在了一座即使在深夜也弥漫着浓郁药香味的幽静院落外。
这里,便是凌龙的住所,他喜欢清净,拒绝了嬴渠梁赏赐的豪宅。
赵政抬手,铁鹰锐士散开警戒,他径直推开虚掩的院门。
小院内灯火昏暗,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向一个冒着白气的药炉中添加药材,这身影正是凌龙。
脚步声近前,凌龙并未回头,操着略微嘶哑的声音道:“文成君深夜至……想必也已经发现了吧?”
话毕,他缓缓转过身,直视赵政。
赵政走到药炉旁,无奈摇头:“凌龙,君上的身体,究竟如何?”
“文成君……”凌龙的声音压得极低,略微带着一丝无奈,“我不瞒你,君上之体……外虽看着只是略微苍老,内里……却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油尽灯枯?!”
赵政瞳孔骤然收缩,尽管早有猜测,亲耳听到这四个字时,却还是让他心神剧震。
“是。”凌龙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无奈,
“积劳如山崩,忧思如毒噬,心脉枯竭,在下观其气色,听其呼吸,察其脉象……”
“经过三诊判断,在下断定此乃衰败之象。非金石汤药可轻易逆转。”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今日宫宴之上,君上是否强饮几杯后,离席片刻?回来时,面上强作红润,眼底却尽显灰败死气?并且还伴随着微喘?”
闻言,赵政脑中瞬间闪过宫宴上那一幕,嬴渠梁与他共饮后匆匆离席。
再回来时嬴渠梁眼角的疲惫与脸上不正常的潮红……
赵政当时只以为是嬴渠梁不胜酒力,直到听凌龙这一席话,赵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年,这短短的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