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半晌,见牛饿得骨架尽现,于心不忍,便顺带赶上山去。一来放牧,可让它食些儿草,二来也方便问询哪户人家丢了牛。山羊和牛本就是异类,又素来没一起牧过的,那羊群又走惯险山陡崖的,都去够崖上的草吃。
也是这蠢牛命该绝于此,见山羊上蹿下跳如履平地般找食嫩草,它也跟去,够着草吃。一时争抢不过,发起狠来,要去顶羊,那羊灵活一跃,闪躲过去,它竟不死心,还去追赶。这边杨老汉见状,怕它掉下悬崖去:这耕牛是农民的大半身家,虽事不关己,又能眼睁睁看着它殒命?牛马比君子,畜牲有似人,没有见死不救的理。这老汉想着,那牛已到崖壁上,进又不是退又不能。
杨老汉慌忙过去,用树枝勾过缰绳来,本意是慢慢引导它过来。不想那牲口着了慌,仓皇板命,小心翼翼左顾右盼,这边试着申脚,踩落了石头,那边刚出前蹄,就落了空。见老汉站在这边拉绳,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喊叫几声,发狠纵身一跃,哪里又承受得住?直把那老汉身下的一大片虚土踏塌,连人带牛滚落悬崖。
却说那杨老汉,虽有几个儿子各自成家立业了的,可都不甚宽裕。见老父死于非命,手里犹握着缰绳,旁边砸死一牛,知是为它而亡,还没人认领的。苗家老人过世,按例是要祭三牲,他家又比不得别人宽裕,一头牛哪买得起?几兄弟收殓完父亲遗体,一商议,老头救牛死的,这牛祭他,正是理所应当的!
等做完法事,这日下葬,地方又整好在两个寨子交接处。那吉家两儿寻不到牛,在外面歇了一夜,次日被家人寻到,才哭着说牛丢失的事。于是吉得一家四处去找,连和他相好的邻居也参加进来,只无迹可寻。
杨老汉上山那日,吉得和好兄弟韩林恰好从那边找牛经过,见下祭的牛皮毛有些眼熟。遂上前察看,不是找了几天的耕牛?上去一问,帮忙的人大抵还是上回垚山大婚帮忙那伙。新仇旧恨齐上脑,还顾得什么,直破口大骂,说是这些苗子当了贼,把自家牛偷了来的。“不是作贼造孽,如何死了爹?偷盗的人,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活该短命呢!”
杨老汉的儿子们本要解释清楚后把牛还他,听他骂得歹毒,心里也不好受。“咱老汉为他家牛死的,好心没好报,他还说这话咒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两边互相咒骂起来,那韩林按捺不住脾气,径动起手来,两边一哄而上。
姬郎中劝两方罢了手,问及缘由,苗家那边本不知父亲和牛如何一起落崖打死的,只道为拉住牛救它而亡。吉韩二人哪里肯信,吉得一口咬定那老汉偷牛,不慎踩落,倒带累了牛和他陪葬。韩林只说那老头或许是自落崖死的,是他儿子们偷了牛来,打死祭祀。
两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碍于姬郎中往日恩情,不敢违逆了他。虽俱作罢,仍怒气未平,仇怨已生。至于那牛,苗人不敢动,他吉家也没胆子竟拿回来,只任其摆在那坟墓旁。
这天晚上,罗垚山和甘霖聚到吉得家,韩林也来商议。吉韩几人把接亲那天的情形添油加醋与垚山说了一道,垚山也说起自己婚后香火不顺。甘霖道:“垚山哥,想来果然有些邪门,苗子排外,做了鬼也良心坏的,任他纠缠,老伯伯母只怕也只能想想孙子了。”
罗垚山也觉这伙苗子是坏心丧德的人,越发坚信那牛必然是偷过去的。于是发狠道:“兄弟,这事,哥们儿不能坐视不理,需为你做主,那牛,死了也是你的,我看那个敢抢?!”
说毕,请了持刀枪的伙计们来,直取牛尸。那伙苗子虽粗莽凶狠,也不傻的,看他们有枪,都不敢妄动,咬牙切齿的看牛被拉走。“强盗儿们,只这一次呵,再有下次,被老子拿了,给你吃枪子儿!”韩林轻蔑地看着群苗,叫嚣着。
等众人拿牛走了,群苗们聚在一起,又是咒骂,又为老汉不值。“这群外来的汉人真欺人太甚哩,这么些年,我们再穷,又何曾拿他一砖一瓦的?”“他汉人买得来枪,我们就买不来了?”“既然凭空污蔑我等是贼,那就贼给他看,谁又是好惹的软柿子?”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