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想着,冷汗已涔涔渗下,不觉已到了罗家。一个身材矮壮的男子,展笑颜开的打来一包烟,一一分了,又连声道完谢,寒暄问询几句。而后竟有些羞怯的来背她,新娘子却心如止水,木偶样的任他背进堂屋,拜堂成礼。
从此以后,她将为人妻为人母,青春的美好期许,生死相依的幻象,从此再无关联!新郎官却不是别人,正是与汤成业交好的罗垚山。新婚燕尔,成家的大喜之日,他自然欣喜,为了却父母心愿,为自己有人搭伙过日子,为往后有人帮忙操持……喜的是事,好像与她,亦无关联。
却说自举家搬到市集,倒是方便了成业的买卖,往日交好的挚友兄弟却难得一会了。止地里鬼罗垚山,闲时四处奔走贩卖牲口器物惯的,竟找到成业,常与他合伙做生意。成业本是把他当作小兄弟,一日忽听他并未成家,随口一问,竟是少年老成的。心下琢磨,与他做桩姻缘不是莫大之喜,遂要了生辰八字,四处留意不提。
寻找一圈,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哪里有合适的找处。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女子,虽比那垚山小了四五岁,可又当得什么?“男人大些,懂持家过日子,又会疼人,大些才好呢!”浑家听了他的描述,喜道。
成业于是赞道:“这我可听说了的,咱往先勺儿村的田地牲畜,正是他罗垚山带人夺回的。这小子做生意有头脑,种田地又是好把势,人出息勤快,最重要的的是门当户对……”
“年纪轻轻就这样有见识,前途不可限量呢!只咱那女子,心里有她的打算了的。”
“你怎知道她甚打算?”
“为娘的人,比得你天天外面跑的,她舍不下姬大哥家的承有哩!”
“姬大哥家确实也是好去处,他对我们又有天大的恩情,咱女子服侍他也是应该的。只承有读书识字的人,眼界高着呢……咱女目不识丁,以后怕也只是姬大嫂那般的,里里外外指着她,一辈子的操劳命。
而且姬大哥两个也没说起过,承有也不提,想是物色的有了,哪有把女子问着嫁人的?”成有叹了口气,裹了旱烟叭嗒叭嗒抽将起来。
两口子思来想去,还是罗垚山合适,于是来问大妹。“妹儿,罗垚山你是见过的,人忠厚良善,下得苦,会赚钱,还顾家……知根知底的,又门当户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娘,可是,可是——我还想玩两年,大些再说嘛。”成业于是帮腔道:“妮子,爹也知道你心思,你承有哥是把你当妹子哩!若他真有心,只消你姬大伯提一句,我有不答应的?你大了,找个婆家,也算了了我们两老的一个心事呢。”
那女儿见道出了她心事,当即红了脸,低着头,玩着衣角,再不言语了。两口子相互示意了一下,一唱一和地劝她。“爹,娘,你们说啥就是啥吧。”见女儿眼里微微湿润了,成业家的又道:“妮儿,娘知你不情愿,可咱女子,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和谁过不是过?这祖祖辈辈的,都这样过来了,娘是过来人。”
大妹痛苦的点点头,她知道,从前自己的所有幻想,所有美好与温馨:承有哥外出行医济世,自己把屋里屋外的活计打理得井井有条,再有个一儿半女的膝下承欢,何等美满!——一切都成泡影了!
这个年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半点不由人。从订亲,到大喜,她尽力抑制自己,装出喜悦的样子,打扮自己,宽慰家人。心无挂念,眼睛里也没了光,从此,世间喜乐,隔着面具,与她无关!
她怎知道,承有虽心中朦胧些,不知自己对她的感情是源于亲近,还是爱慕——他早把她当家人一般,人在眼前,哪会想到余生如何?一时离开,又听她将嫁做人妇。竟如何都喜悦不起来,只心里空落落的,整日失了魂魄般的,怪自己不解风情错了良缘。
人生短短,不如意事常**,诸多遗憾,只自酿成酒,老来谈欢。看破,红尘如镜,执念心头起,何曾惹尘埃?
雾起,黄月昏沉,蝉嚷虫杂,洞房花烛,岂料变天?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