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阳光,透过县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斑。雷杰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捏着一份刚打印好的《张伟涉案证据汇总报告》,纸上“加密通讯记录”“境外资金流水”“刹车油管破坏痕迹初步推测”等字样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墨迹边缘晕开,像是凝结的血。桌角的搪瓷杯里,早上泡的绿茶早已凉透,茶叶沉在杯底,像一堆没理清的线索。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虚拟号码追踪地图出神——小陈团队刚传来的定位显示,这个与张伟频繁联系的号码,在凌晨三点有过一次短暂激活,信号飘在邻省清河镇的废弃矿区,和赵天霸之前的藏身地高度重合。雷杰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心里盘算着“将计就计”的细节:周三凌晨的假行动,要怎么设计才能让张伟彻底放松警惕,引虚拟号码的使用者现身?要不要故意泄露“老鬼”的“藏身细节”,让他们觉得有可乘之机?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红色座机突然响了。这是县委办的专线,平时只有紧急事务才会使用,铃声尖锐得像警报,瞬间刺破了办公室的宁静。雷杰心里咯噔一下,抓起听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县委办秘书小李带着哭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雷局!不……不好了!林书记……林书记出事了!”
小李的声音完全没了平时的沉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雷杰的心上。“出事了?出什么事?”雷杰的手猛地攥紧听筒,指节瞬间泛白,杯里的凉水晃出来,溅在报告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去……去开发区的路上,车翻了!很严重!”小李的哭声更清晰了,“在省道S107老鹰崖那段弯道,车冲破护栏翻下山坡了!消防、救护车都往那边赶,但坡太陡,救援特别难……林书记和杨师傅还困在车里,情况……情况不明啊!”
“老鹰崖?”雷杰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他太熟悉那段路了——去年冬天去开发区调研,他和林雪坐同一辆车经过,那段弯道是S107的“死亡路段”,左侧是垂直的悬崖,右侧是陡峭的山坡,路面只有双向两车道,冬天结冰时事故频发,但现在是七月,天气晴好,路面干燥,而且林雪的专职司机老杨,是有着二十年驾龄的老司机,开了五年公务车,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怎么会突然失控?
“具体位置!给我精确位置!现场有没有民警先到?”雷杰的声音因为极度克制而变得沙哑,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林书记有没有意识?能不能说话?”
“位置是S107K38+200米处,老鹰崖南坡弯道!”小李终于报出了精确坐标,“开发区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到了,但他们只有两辆警车,没带救援设备,只能在上面看着……杨师傅好像晕过去了,林书记刚才还有微弱的回应,现在……现在没声了!”
“我马上到!”雷杰撂下听筒,甚至来不及关掉电脑,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和桌上的手枪(枪套别在腰间),转身就往外冲。经过指挥中心时,他对着里面吼了一嗓子:“小王!立即启动最高等级应急响应!S107老鹰崖,林书记车辆遇险!调所有就近警力、消防、救护力量,五分钟内必须出发!封锁现场周边五公里道路,禁止任何无关车辆进入!联系省厅,申请直升机救援!快!”
指挥中心的小王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立刻抓起对讲机,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各单位注意!最高等级应急响应!S107老鹰崖……”
雷杰没等他说完,已经冲进了车库。他的越野车钥匙一直插在中控上(为了应对紧急情况),发动引擎的瞬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车库,撞开了公安局大门的自动栏杆(门卫来不及升起),径直冲上街道。
越野车的警笛被开到最大,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午后的宁静。雷杰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油门踩到底,车速表指针很快飙到了120迈。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听到警笛,纷纷往路边避让——一个骑着电动车的老人差点摔倒,雷杰猛打方向盘避开,后视镜擦过一辆面包车的车身,发出“砰”的一声,他却顾不上看。
脑子里像有无数根线在拉扯,混乱却又异常清晰。张伟的脸、虚拟号码的定位、刹车油管的推测、老鹰崖的弯道……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最终拧成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这不是意外!
早上他还在办公室里看张伟的证据报告,小陈团队提到张伟的妻子上周去4S店保养过车——不是他们自己的奔驰,而是一辆“借”来的黑色大众,车牌号和老杨平时开的公务车极为相似!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张伟很可能早就盯上了林雪的用车路线,提前破坏了刹车系统!
还有昨天下午,张伟去他办公室“汇报通讯情况”时,眼神好几次瞟向墙上的《凌源县主要领导行程表》——林雪今天下午两点去开发区调研,是三天前就公示的行程,张伟作为负责通讯保障的技术人员,完全有机会看到!
“混蛋!”雷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长鸣。他拿起车载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冰冷得能掉出冰碴:“各单位注意!我是雷杰!老鹰崖事故现场,所有人员到达后,第一时间保护现场,特别是车辆残骸和路面痕迹,严禁任何人触碰!刑侦技术队带齐勘查设备,重点查车辆刹车、转向系统,还有路面是否有异物!这不是普通事故,按蓄意谋杀案现场标准保护!”
对讲机里传来各单位的回应,声音都带着紧张:“收到!刑侦技术队已出发!”“消防救援大队三分钟后抵达现场!”“救护中心派了五辆救护车,携带破拆设备!”
雷杰挂了对讲机,目光扫过路边的路标——距离老鹰崖还有15公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林雪还在谷底等着救援,他必须保持清醒,指挥好现场的每一步,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想起上次和林雪在老鹰崖的对话。那天冬天,车子经过弯道时,林雪看着窗外的悬崖,突然说:“雷杰,你有没有觉得,凌源的扫黑就像走这段路,看起来平坦,其实下面全是暗礁。我们不能怕,一旦停下来,就会掉下去。”当时他还笑着说:“有您在前面掌舵,我们肯定能走过去。”
现在,掌舵的人被困在谷底,他必须撑住。
越野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远远就能看到老鹰崖的方向——天空中盘旋着一辆警车,警灯闪烁,路边停着几辆开发区派出所的警车,还有不少围观群众被民警拦在警戒线外,踮着脚往悬崖下看。
雷杰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下,扬起一阵尘土。他推开车门,跳下车,腰间的枪套随着动作晃动。开发区派出所的所长老王跑过来,脸上满是汗,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雷局!您可来了!下面情况太糟糕了!”
雷杰没说话,快步走到悬崖边,扒着护栏往下看。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骤然收紧——
这段护栏是蓝色的波形钢板,有一段大约三米长的护栏被撞得完全扭曲,断裂的金属茬子向上翘着,上面还挂着几块黑色的车漆,正是林雪公务车的颜色。护栏外是陡峭的南坡,坡度至少有60度,坡上长满了松树和带刺的荆棘,地面全是碎石和黄土,一道清晰的滑坠痕迹从护栏缺口一直延伸到谷底,沿途的松树有好几棵被撞断,树干上还挂着车身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