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从脚边漫到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必须想退路,必须找到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第一条路:彻底投靠吴月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忍不住摇了摇头。投靠吴月娘,确实能暂时获得庇护——吴月娘是正室,在府里有绝对的话语权,有她撑腰,李瓶儿、孙雪娥等人至少不敢明着对她下手。她甚至能借吴月娘的手,对付那些欺负她的人。可是,代价呢?
她想起府里的三姨娘卓丢儿(早逝),听说卓丢儿以前就是靠着吴月娘的支持,才在府里站稳脚跟的。可后来卓丢儿怀了孕,吴月娘担心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暗中让人在她的汤药里加了东西,最后孩子没保住,卓丢儿也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死了。还有前几年,有个丫鬟想攀附吴月娘,帮着吴月娘监视其他姨娘,结果事情败露后,吴月娘为了撇清关系,直接把那个丫鬟卖到了窑子里。
吴月娘的“庇护”,从来都是有条件的。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爪牙,一个能帮她制衡其他妾室的工具。如果潘金莲彻底投靠她,就必须事事听从她的安排,去跟李瓶儿斗,去跟孙雪娥争,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等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或者吴月娘觉得她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下场只会比卓丢儿更惨。而且,吴月娘真的会为了她,去得罪西门庆宠爱的李瓶儿,还有背景强硬的孙雪娥吗?恐怕不会。李瓶儿手里有西门庆的宠爱,孙雪娥娘家有山上的势力,吴月娘权衡利弊,最后牺牲的,只会是她这个没背景、没子嗣的妾室。
这条路,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跟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
第二条路:攒钱,暗中积蓄力量。
这个想法让她稍微松了口气。钱是人的胆,有了钱,很多事情都好办。她可以把西门庆赏的首饰,挑一些不那么起眼的,偷偷变卖;月例银子省着点花,再想办法从日常用度里抠出一些。攒下的钱,可以买通几个府里的下人——比如守门的婆子,或者负责采买的小厮,将来真有什么事,这些人或许能帮她递个消息,或者打个掩护。
可是,这条路太难了。西门庆赏的首饰,大多是赤金、宝石的,款式惹眼,一旦变卖,很容易被人发现。府里的首饰铺都是西门庆的熟人开的,她要是拿着首饰去卖,不出一天,消息就会传到西门庆耳朵里。月例银子每个月只有五两,要打点丫鬟、婆子,还要买些胭脂水粉,根本剩不下多少。
而且,就算她攒下了钱,又能怎么样?在这深宅大院里,她连院门都出不去几次,钱放在手里,跟废纸没什么区别。万一被春梅发现她攒钱,告诉了吴月娘,那她就成了“心怀不轨”,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就算她能逃出西门府,手里有钱,可她没有路引——古代出门必须有路引,没有路引,就是流民,会被官差抓起来。她一个女人,容貌又扎眼,拿着钱流落在外,只会引来更多的危险,比如恶霸、流民,或者人贩子。到时候,钱没了,命也可能没了。
这条路,看似有希望,实则难如登天。
第三条路:逃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打了个寒颤。逃离西门府?逃离清河县?这简直是疯了。西门庆在清河县权势滔天,县衙里的官差都是他的人,她要是跑了,西门庆一句话,就能让官差全城搜捕她。她一个弱女子,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她想起以前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过,有个丫鬟偷偷跑了,结果没跑出清河县,就被西门庆的人抓了回来。西门庆让人把她绑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打了五十鞭子,最后卖到了最远的窑子里,再也没了消息。还有一次,有个妾室因为得罪了西门庆,想带着私房钱跑,结果被孙雪娥的人拦下了,最后那个妾室被送到了尼庵里,一辈子青灯古佛,再也没出来过。
就算她侥幸逃出了清河县,外面的世界也未必安全。现在是乱世,到处都是流民,饿殍遍野,她一个女人,没力气,没技能,怎么活下去?说不定会被流民抢了钱,或者被恶霸掳走,下场比在西门府里更惨。
这条路,是绝路。
三条路,想下来,没有一条是好走的。她靠在梳妆台上,双手撑着台面,头埋在臂弯里,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冰凉的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家,想现代的家,想父母做的饭菜,想写字楼里同事间的玩笑,想晚上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日子。那些日子虽然平淡,却自由,却安全。可现在,她被困在这座陌生的宅院里,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地活着,连哭都不敢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