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密封罐成了教室里唯一的钟摆,只是它不记录时间,而是收集着时间的残骸。
沈默连续三日守在这里,像一个等待神谕的祭司。
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滴雨水的渗透角度,每一道水痕的蜿蜒轨迹,以及福尔马林液面因水滴坠落而产生的最细微的波动。
他的世界缩小到这方寸之间,眼中的一切都化作了数据与逻辑。
第三天下午,他终于捕捉到了规律。
那些从天花板裂缝中渗出的水珠,并非毫无章法地随机滴落。
它们在坠落途中,仿佛被无形的磁力牵引,沿着某些肉眼不可见的路径汇聚、偏折。
沈默猛地站起身,冲到档案柜前,翻出那张早已被他记在脑中的福利院旧排水系统图纸。
他将图纸铺在地上,再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那些潮湿的水痕,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水珠汇聚的路径,与当年排水管网的走向完全相反。
如果说排水管是福利院排出废物的动脉,那么现在,这些逆行的水路就像是时间倒流的毛细血管,正贪婪地从外界汲取着什么,试图复原一具早已腐朽的躯体。
他从随身的工具盒里取出一根无菌的手术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密封罐中,让缝线末端蘸取了微量的福尔马林与雨水的混合液。
随后,他拉上窗帘,打开了手持紫外光灯。
幽紫色的光芒下,他将湿润的缝线缓缓在空中拉直。
奇迹发生了,缝线上附着的液体中的某些微粒,在紫外光下发出了黯淡的荧光,而这些荧光微粒的纤维走向并非直线,而是勾勒出一段扭曲、中断的几何线条。
沈默将这线条与福利院的建筑总图进行比对,心脏猛地一沉。
那是一段被遗忘的走廊,存在于最早的设计稿中,却在最终施工时被墙体封死。
建筑本身正在通过这种诡异的“反向吸水”,像一块吸饱了往事的旧海绵,于无声处复现着它被篡改的过去。
真正的档案,原来根本不在那盘吱吱作响的磁带里,它藏在每一次屋漏,每一寸潮湿,每一个被忽视的角落中。
与此同时,苏晚萤在阁楼的另一端,正对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器物志·卷七》凝神。
她的指尖拂过一个条目,上面写着:“泪引归源”。
古籍记载,旧时工匠修缮祠堂,会以桐油调和香灰填补梁柱裂缝。
若修补后裂缝仍旧渗水,水迹蜿蜒,则非工艺不精,而是“魂未安,迹欲返”,说明建筑内有未散的执念,想借水汽重现旧时痕迹。
她抬起头,望向阁楼那根布满钉孔的巨大横梁。
之前她以为那杂乱的钉孔阵列是某种粗暴的封印,现在她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封印,而是引导。
那些钉孔的位置,赫然对应着夜空中的北斗七星。
那不是“镇魂钉”,而是“导忆星轨”。
苏晚萤立刻下楼,从院中的老井里打了七捧清冽的井水,分别盛入七只粗陶碗中。
她回到教室,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将七只陶碗一一摆放在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坐在角落,等待着。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仪式,窗外的天空骤然阴沉,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