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罗卡并不在意这些小动作,说起来,这场会面的一开始就非常尴尬。如果不是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把事情生生拖了过去。伊德还不知道要继续嚷嚷什么呢!
这也不是嘉弗艾干过最出格的事。
至少只是衣服乱了,身体没被拖拽成古怪的姿势……
战神冷淡地望向自己的猫,黑团子缩起脖子,低垂脑袋看地面。
“嘉弗艾把你们带到了西格罗,按理说,我有责任把你们送回原来的世界。”
伊罗卡的话,让葛霖两个人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们从未想过,魔影嘉弗艾的主人会这么通情达理。
力量强大者能够颠覆规则,他们可以不讲理,也没有人敢让他们讲理。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找嘉弗艾讨个公道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伊德满脸欣喜,葛霖虽然高兴,但也没有错过战神语气里隐含的另外一层意思。
——照理说战神应该送他们回去,但是?
难道有什么阻碍因素?
葛霖想了想,试探着问:“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不必用敬语,简单一些就行,这里的语言你没学多久。”
葛霖心里冒出一种荒谬的感觉,战神好像很了解自己?难道那只狼已经把“异族人观察报告”交给战神了?
“那只狼问我想不想回到故乡,又领我们前来……”
“狼?”伊德吃惊地问。
葛霖想起了灰狼说过的话,原本要说出口的真相,到嘴边就换成了新的解释,葛霖艰难地说:“是狄希斯带我们来,它可能听到了战神的意思,所以……它大概也希望能够帮助我们。”
“噢,可怜的狄希斯,它的生命所剩不多。”伊德有些悲伤,很容易接受了这种说辞。
既然西格罗真的有神,西格罗人认为死后会回到战神的怀抱没准也是真的,虽然不是女神有点遗憾,但亲眼见过之后,伊德相信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抵触感。
伊罗卡不知道伊德心里遗憾他不是一个漂亮的女神。
伊罗卡的注意力在葛霖身上呢,因为葛霖的暗示,就那么恰好,也是伊罗卡准备用来对西格罗人跟伊德解释的意思。
于是他看葛霖的目光,又有了细微的变化。
“是的,狄希斯愿意帮助你们。”他也是狄希斯,这话没有任何问题。
伊德捂住脸,抽噎着问:“那……狄希斯它在哪?”
“它就在我这里,不会回去了。”
如果不是顾忌伊罗卡的权威,伊德可能会嚎啕大哭一场,哀悼他的恩人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牵挂,也不在了。
葛霖没办法,低声安慰了伊德几句。
这时他听见伊罗卡说:“生命都会有尽头,无论是谁,都不例外。”
伊德正是伤心的时候,听什么安慰话都提不起劲,葛霖却猛地抬起头,他觉得那种“其实回不了家”的不祥预感要被证实了!
伊罗卡半闭着眼说:“事实上,我的生命也所剩不多。”
“……”
葛霖脑子里嗡地一响。
伊德目瞪口呆,表情肌凝固在一个夸张的幅度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神吗?”
“神也会死。”伊罗卡神情平静,看不出他有什么异状。
伊德嘴张了又合,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我,我们那里的神……呃,他们是不会死的,除非另外一个神把他杀了。”
“你见过你们的神?”
“……没有。”
葛霖捂住脑门,当然没有,要是见过才奇怪。
“我没有去过你们的世界,但是在西莱大陆,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们……”
伊罗卡走近几步,他的眼睛让葛霖想起西格罗的海水,美丽的浪涛,美丽的颜色,然而海水深处,那些幽深得难以看见的地方铺满了骨骸。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
有什么事能比你站在一位神的面前,然后神灵亲口告诉你,神不存在更加荒谬?
伊德已经傻了,葛霖不得不要求伊德把那句简单的话重新翻译一遍,因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两人一阵忙乱,葛霖艰难地接受了新的信息,忍不住问:“你不是战神伊罗卡?”
“我是狄希斯.伊罗卡,除此之外,我还拥有一千七百六十二个名字。我拥有永恒誓约之剑,是一千一百零四年前曙光之战的最后胜利者。在我沉睡前,没有人能成为我的敌人,除非他们准备选择死亡。”
伊罗卡一边整理自己衣袖上的褶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只要一个人拥有强大的力量,超出人们想象的力量,他就会变成神,人们口中的‘神’。”
交战区域远离狼骑士这边的近岸防线。
火焰只能照见巨猫的影子,看不清它的细微动作。至于嘉弗艾的战果,只能从漫天抛起的海蜥数量分辨。那些惨号咆哮在雷声跟雨水里听不分明。
西格罗不是一个凹进去的海湾,即使嘉弗艾挡在前面,也不能截断所有海蜥。
战场分为三片,最前方是大猫,中间是投石机的覆盖范围,靠近海岸的浅水区域,狼骑士正在雨中苦战。
锋利的刀刃沿着海蜥表皮的鳞片纹路不断旋转,只为了在这些家伙身上制造出一道伤口。凡是身高超过三米的海蜥,箭支都很难穿透它们的鳞甲,重担就落在了狼骑士身上。他们需要冒着生命危险,跟海蜥近身周旋,把海蜥最外层的鳞片削落。
一次不行,再换一个位置。
一次不够,要瞄准上次挥砍的位置了。
过人的眼力,准确的技巧,强而有力的劈砍,这三项缺一不可。
海蜥的鳞片厚度跟体型成正比,外层鳞甲之后,并不是失去遮挡的血肉,而是第二层鳞片。
它的硬度要稍微弱一些,颜色也有差异。
海水被搅得浑浊不堪,狼骑士交互前进,刀刃像斩在石头上一样迸发着火花。
逐渐的,海蜥身上出现了小块的斑驳。
山坡上的少年按着箭支,摆出准备张弦的姿势,一动不动。
冷雨浇在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有人急促地呼吸着,有人被寒风卷来的腥臭味熏得不断呛咳,甚至有人在雨里发抖。
“都抬起头!”
翁维娜在他们身后厉声呵斥。
雨水贴着女孩的身躯,把所有衣服都打湿了,露出穿在里面的皮甲轮廓。
“我们的伙伴在海滩上,帮助那些悍勇作战的狼骑士,而我们不到年纪,没有学过怎样合作杀死一只海蜥,只能站在这里。”
翁维娜伸手一挥,雨珠甩到了好几个人脸上。
“难道你们认为这里很安全?”
“不……”年轻的男孩女孩们陆续摇头。
打退海蜥,是每个西格罗人的睡前故事,他们很清楚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这片山坡虽高,但并没有远离战场。
少年们以为考验最后才到,他们满心紧张,却还是怀着英勇无畏的心射出了前几轮箭。等战斗正式开启后,他们赫然发现,这场仗不好打。
虽然听过许多次海蜥很难杀死,攻击要精准、要花多久才能斩杀一只海蜥之类的话题,年轻的西格罗少年,仍然满心骄傲,期待着表现自己。
理想跟现实的落差,正在考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