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姑思忖片刻:“一步错,步步错,一错再错,此为尘缘;为情苦,情即苦,万苦牵心,皆有因果。”
白牡丹的手忽然停下来,眼圈里露出一抹湿润之色:“您说我所做的选择是错误的?”
“选择自己所决定的就没有对错之分,今天你进城是不是看见了以前的熟人?”老尼姑的喘息声更为沉重,似乎一口气上不来就会气绝一般,但还是拍着前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看到的不是仇人就是恶人,但绝对不是恩人。”
白牡丹继续卸妆。
“以你的经历而言,完全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但世事无常啊,若哪天想明白了再找我。”
“我很累。”白牡丹整理一下杂物,忽然碰触到一块冰冷的东西,凭感觉便知道是镜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照镜子了。
老尼姑“哒哒”地挪出了大殿,周围又陷入死寂之中。
白牡丹拿起镜子,借着微暗的灯光看了一眼——她是最喜欢照镜子的人。形容消瘦,面色苍白,眉宇间拧成了一道暗纹,久久没有舒展开。
锦绣楼内外戒备森严。黄简人在一楼大厅大排宴席,给新到的驻军马参谋长接风洗尘,但凡营级以上的军管悉数到场——并非是黄简人有多大的面子,据说是耿精忠下达的命令:所有人等务必给我姐夫一个面子!
黄简人很有面子,至少到现在为止。
冷风拂面,夜色幽深。黄简人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但意识清晰得很,眼前大街上的行人早就被赶走了,整条街没有半个闲人。耿精忠一身戎装地陪在黄简人的旁边,往常那种吊儿郎当的狗子形象一扫而光。
“精忠,这次回来……你……衣锦还乡啊,姐夫的脸上有光!”黄简人见风醉得更快,舌头有些撸不直,说话含含糊糊,一手抱着耿精忠的肩膀,在路中间摇晃着。
耿精忠打了个响指,后面上来两个当兵的,立即搀扶住黄简人。
“姐夫,我公务在身,不能远送啊!”
黄简人猩红的眼珠子盯着耿精忠,咧嘴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有出息!精忠,你对陵城的形势了如指掌,现在你姐夫我是陵城副县长兼任警察局长,你是驻军团长,我看看谁还敢惹!”黄简人忽然大笑:“这就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有兵,正好……”
耿精忠皮笑肉不笑:“姐夫,几天不见收货不小啊!孙县长嗝屁了成全了您,现在锦绣楼又收入囊中日进斗金,官运亨通,财运也亨通,真是可喜可贺!”
“屁!那些都是他娘的浮财——首都都沦陷了,陵城县衙门快成了乱葬岗,倒是锦绣楼是块肥肉,哈哈!”
“您的手段我还不知道?宋载仁和白牡丹一死,锦绣楼成了无主的财产,谁有权有势就是谁的,您够眼力。”耿精忠点燃一支烟,微眯着眼睛看一眼黄简人:“我可是浑身上下穷得溜光,跟您比都没法活了!”
黄简人看似醉得很深,心里却清明得很:你小子看老子发财不顺眼吗?楼子还没有焐热呢就来削肉?想得美!如果放在以前,黄简人早就破口大骂了,不过现在的耿精忠不是当初,他手握兵权啊!
“精忠,有话直说,少跟老子拐弯抹角的!”黄简人喷出满嘴的酒气:“别他娘的当上团长了就翘尾巴,有啥困难的?不就是钱吗,我给!”
耿精忠冷笑:“钱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率兵打仗要钱干嘛?”
“那要什么?”黄简人惊愣一下,心里开始范合计。
“您把锦绣楼借我几天,一来呢作为马参谋长的临时行宫,他可是第六十军的实权人物,总不能让他去城外吧?二来我也有面子,您更有面子!”耿精忠吐出一串烟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黄简人,眼中却多了一抹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