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太傅,您看这里——”
徐林指着信中几处圈出的标记,补充道:
“正常情况下,‘伏杀’、‘灭口’、‘共图’、‘起事’这些词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内容的信里。我猜测,汝阳伯当时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恐怕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了。以致于自己产生了幻觉,使这封信本身就存在了不少谋逆的字句,让幕后黑手有机可乘。”
“幻觉?丛安,你这些奇……思妙想,是从何而来的?”
“不瞒太傅,我是刚刚在家中受到了我父亲的启发。他就是因为精神状态差,写了个颠三倒四的采购清单,自己却毫无知觉。”
“你父亲?竟然……如此机缘巧合?”
姜太傅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思,他时不时拿起手中的信看一看。
“丛安,你的猜测,虽然天马行空……但如今看来,却完美解答了我所有的疑惑。”
姜太傅揉了揉自己的百会穴,缓缓说道:
“那天,我在奉天台上第一次看到仲基写给秦王的信时,就觉得其中的有些用词生硬、语句拗口。但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对我的打击过大,一时间竟忽略了这些小细节。现在想来,如果这封信被人篡改过,那一切就说的通了。而且经过伱的调整,这封信的内容如今读起来确实更加顺畅,更像是仲基平常写信的口吻。不过——”
太傅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以仲基的沉稳,会在写这种关键信件时产生幻觉。”
“或许通常情况下确实不会。但,太傅您别忘了,伏击圣亲王殿下的幕后黑手中,除了‘秦王’,还有……”
“世外四圣阁?”
经过徐林的提醒,太傅似乎终于是想明白了。
“的确。既然这帮歹人为了拖我们姜家下水,可以杀人灭口,那用些特殊手段让仲基产生幻觉也不奇怪了。他们应该是早就潜入了京都,盯上了我们姜家。”
姜太傅一脸凝重,口中沉吟着,反复念叨几个名字。
“秦王……四圣阁……陛下……”
“现在,至少可以确定,秦王和四圣阁的确有阴谋,然后有人顺水推舟,加上了我们姜家……”
良久,太傅突然看了徐林一眼,他把手中的信轻轻放到案几上,幽幽地问了一句。
“丛安,我忘了问你,这封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徐林微微一愣,这封拓印下来的信,其原件作为姜家谋反的重要物证,应该是存在都尉司的案牍库中的,所以徐林不可能拥有。
徐林面色紧张,他挠了挠头,只好把那天临渊阁阁主陆铭跟自己说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太傅,就是如此,并非学生有意隐瞒,只是……”
“我明白,丛安,不必介怀。我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看着徐林一脸委屈的样子,姜太傅把徐林唤到近前,轻轻抓住他的手。
“丛安,从一开始,其实你就可以置身事外,不必蹚我姜家这滩浑水。你能为了我们姜家的事做到这一步,我的心中唯有感激。刚刚我问你这信的来历,只是担心你在无意中遭人利用。你心性单纯,我却不得不让你置身于种种凶险境地里,这也是我常常忧虑和自责的地方。如今看来,无论临渊阁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既承诺不伤害你,总是好的,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听着姜太傅的话,徐林微微动容。
面对这个晚景凄凉的老者,徐林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发自内心地想帮助他,仿佛这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
“太傅,您折煞学生了,这一切都是学生自愿的。姜家人世世代代为天下苍生呕心沥血,如今却蒙受如此冤屈,我相信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对姜家的遭遇坐视不理!太傅,如今我们已经有了证据,可以去跟陛下对质,还姜家一个清白了!”
姜太傅听罢,苦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徐林的手。
“哎……丛安,有的时候我真羡慕你有如此单纯的心性。但你真的以为,有了这种‘证据’,姜家就能平反冤屈了吗?”
徐林一愣,他突然回想起了,临渊阁阁主陆铭对自己说过的话——
不是我告诉了陛下,姜家谋反……
看到姜太傅凄苦的表情,徐林热血上头,心中的愤懑突然爆发了出来。
“难道,就只能吞下这不明不白的冤屈,忍受陛下对姜家的迫害吗!?”
徐林此言一出,姜太傅立刻下意识地看向了四周,然后赶紧对徐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压低声音说道:
“当然不是。姜家的冤屈,一定要平反;姜家的血债,一定要偿还!只是,时机还远不成熟。既然幕后之人算计我们姜家如此‘煞费苦心’,那我们要反击,也断不能草率行事。”
姜太傅一边安抚着徐林的情绪,一边把桌上的信件收好。
“丛安,今日你先回去。无论如何,你能替我解开这些关键的疑惑,都是一份大恩情。你且先去青州办你的事,把你心中的牵绊都了结,我们再一心一意来对付敌人。你尽管放心,虽然我已是一具风中残躯,但从来不会坐以待毙。我早说过‘姜家的血不能白流’,我姜家扎根九州近百代人,可不是随便任人拿捏、轻易能被人铲除的。”
姜太傅看向徐林,他的目光坚毅,仿佛那个曾经运筹天下于掌中的姜太傅,又回来了。
…………
从太傅府回到家中,徐林的步伐轻快,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他回到家里时,徐坚已经带着老黄出门采买了。
吃过午饭,闲来无事,徐林才想起自己回京都这些天来,都没有出门逛过。
趁着有点难得的闲暇,徐林向自己的妹妹提议,打算结伴出去逛逛京都的坊市。
“好啊!薇儿也很久没有跟丛安兄长一起出门逛过了呢。”
徐薇朝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欣然同意。
初春的午后,阳光和煦,微风不燥,兄妹二人心情愉悦,结伴同游。
徐薇轻盈的步履穿梭于京都繁华热闹的坊市街巷中,犹如花丛中的一只彩蝶,她时不时拿起一些漂亮的小物件或是心仪的胭脂水粉观赏,而徐林则会大方地替妹妹买下。
对于自己这个贴心可人的妹妹,徐林是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疼爱。
过去,在患病的徐林生命里,妹妹徐薇也是为数不多可以驱散心中阴霾的光亮。
“丛安兄长,你平常在天碑学院时,是不是每日寒窗苦读,都没有机会出来玩啊?”
心情美丽的徐薇,面若桃花,她突然转身看向徐林,笑着发问道。
“呃……”
徐林回忆起了自己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从来不上早课,经常流连于梅兰镇青楼酒肆的“学院生涯”,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