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皇族与百官,很多人都微微动容,似乎不忍心看到太傅这副模样。
然而,昭武帝并没有一丝恻隐的意思。
他此刻,只有自己的龙威被人冒犯的愤怒。
“太傅,朕再说最后一遍。退下!”
姜太傅依旧不依不挠地向前靠近。
昭武皇帝的龙袍终于被太傅枯瘦的手抓住了。
皇帝猛地一拽自己的衣袍。
“金吾卫何在!?”
一声威严的厉喝响彻奉天台的最顶层。
“…………”
然而,众人预想中的金甲卫士齐齐拔刀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甚至没有一个金甲卫士有动作。
皇帝的这声龙吟,就像不曾发生过,就这样融入了清晨的空气里,化作虚无。
昭武皇帝的脸上,极为罕见地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惊讶就转化为了极度的愤怒。
这种愤怒甚至让他的面容都有些扭曲,失去了原本的威仪。
他快步走到祭台边缘,走到负责安保工作的金吾卫中护军身边,恰巧今天也是身材高大的凌猛当值。
皇帝“噌”地抽凌猛腰间的长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声怒喝道:
“你们聋了?想造反吗?”
凌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单膝跪倒在地,任由皇帝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与此同时,祭台上的,以及祭台下的所有金吾卫,也全都整齐划一地单膝跪下,甚至连那扇宫门处的守卫,也都跪下了。
他们似乎在无声地表达着什么。
昭武皇帝看着这些跪在地上金甲卫士,气得持刀的手开始颤抖。
“好好好!你们真的是打算造反!”
然后他举起刀,二话不说就往凌猛的脖子上砍去。
“陛下!”
千钧一发之际,皇帝的身后,太师急呼了一声。
昭武皇帝停住了刀,转身看向他。
“陛下,刀下留情啊。今日乃是春祭,见血恐非吉兆。请陛下三思啊!”
听到太师的话,昭武皇帝看了看周围的一圈皇室宗亲,里面还有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有点顾虑。
思索片刻,他把刀一扔,指着凌猛,命令道:
“拖下去,杖责五十。押入天牢。”
这一次,金吾卫们没有再违抗圣旨,三个金甲卫士迅速地过来,架起了凌猛,顺便拾起了他的刀,一溜烟地把他拖走了。
皇帝转过身,看着那个仍然跪在地上,身穿孝服的姜太傅。
他冷笑一声,他知道,今天若不解决这个问题,怕是没法善了了。
他快步走到姜太傅面前,拿过他手上带血的信,冷冷地说道:
“姜家的血么……哼!”
他把目光投向了台阶上的群臣,喊了一声:
“陆铭。”
听到皇帝的呼叫,台阶第三排的官员中,一人应声出列。
“臣在。”
临渊阁阁主陆铭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行礼。
姜太傅看见这个曾经的同僚,此刻的眼中,竟是要置他于死地的狠厉。
“把临渊阁的调查结果,跟朕,跟太傅,跟众位爱卿说说。”
昭武帝吩咐道。
“遵旨。”
陆铭从怀里取出一份奏折,这是呈交给皇帝的调查报告。
奏折被他展开,陆铭开始口齿清晰地念诵:
“经廷尉司与临渊阁协同调查,圣亲王殿下于天碑学院失踪一案,现已查明:垂云城城主秦王楚承绪、汝阳伯姜磊、岚州临天郡布政使贾谊三人串通世外势力四圣阁,于昭武二十九年腊月初一,在岚州天碑学院设下埋伏,刺杀我朝圣亲王殿下,公然谋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凶手行凶后,又使用未知手段掩盖现场痕迹,故而导致包括圣亲王殿下在内的七百三十一名受害人,目前均生死不明。”
“幸蒙陛下天威庇佑,临渊阁已查获物证两件,为姜磊与楚承绪来往书信;廷尉司抓获人犯一名,为主谋之一的临天郡布政使贾谊,经审讯,其对所犯罪行供认不韪,已收监于岚州州府五鹿城大牢。”
“经查,镇国公、太傅姜浩虽为姜磊胞兄,但对其弟所犯罪行并不知情。然此案中,姜家势力参与颇多,牵连颇深,现已对相关人员采取行动。调查过程中,临渊阁共有四名星使遭四圣阁杀害,不幸殉职,廷尉司亦有衙署人员遭秦王楚承绪杀害。后续调查——”
“住口!一派胡言!血口喷人!你们这是贼喊捉贼!”
陆铭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姜太傅嘶吼着打断了。
但仅仅是这么多内容,已经让全场哗然,这一次的骚动,远比刚刚姜太傅指控临渊阁时要大的多。
听到这些的话姜太傅,浑身颤抖,目眦欲裂,他想冲向陆铭,但却被金吾卫给拦住了。
昭武皇帝朝陆铭招了招手,他心领神会地走上台阶,掏出了两封书信,呈交给昭武皇帝。
昭武帝把信拿在手上,冷漠地看着被金吾卫控制住的姜浩。
“你自己看看吧!”
昭武帝把信摔到太傅脚下。
太傅捡起那两封信,一封是弟弟姜磊写给秦王楚承绪的,一封是秦王的回信。
太傅慢慢地打开弟弟给秦王写的信,他的动作有点迟疑,他似乎在害怕。他的目光随着文字上下移动,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抖得越来越剧烈,看到最后,他的手已经握不住信,信纸就这么从指间滑落。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仲基怎么会……怎么会……”
昭武皇帝看着太傅这幅如遭雷击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
“你还跟朕说什么‘物证’,这封信,是姜磊给你的吧?这不过是他们原本阴谋里的一环,这才是真的‘贼喊捉贼’。至于他和伱儿子的死,恐怕是眼看东窗事发,被我那个心狠手辣的弟弟灭口了。”
姜太傅茫然地看着昭武皇帝,他的脑子嗡嗡的,他还没从刚刚那封信带来的震惊中缓解过来。
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他继续说道:
“太傅,你与朕一样,都被自己信任的弟弟蒙蔽、背叛了。你失去了你的儿子,朕也经历了丧子之痛,朕何尝不理解你的痛苦与愤怒。朕刚刚一直让你退下,就是不想在这里刺激你,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姜太傅只是颓然地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对皇帝的话也毫无反应。
皇帝走到台阶边缘,看着下方,又补充道:
“至于你卧病期间,你弟弟姜磊在做的事,朕也一直清楚,朕冷眼旁观,只是想看看这帮乱臣贼子究竟搞出什么花样。他跟你说的,那个‘天碑学院幸存学子’,就是台下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