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亲王微微笑了笑,趁噪音平息的空档,给两人身前的茶杯里倒上还冒着热气的清茶,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同时举杯,浅尝一口,然后又同时放下茶杯。简单思虑了一会,圣亲王开口:“梁院首,不知可否让本王在说正事之前,与在座的诸位帝国栋梁之材分享一点孤昔年游历时所获的心得见闻。”
“求之不得。”院首欣然颔首。
得到应允后,圣亲王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散去,他一脸正色地扫视了院首身后数百学子一圈,随后视线又落回眼前的老者身上。圣亲王刻意提高了音量,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清晰地传遍整座大殿:
“梁院首,以及在座诸位应该知晓,当年孤在青、越二州治理卧龙江水患之事。”
院首点了点头。
“当年平息水患之后,本王始终有几处疑惑想不通。于是孤带着问题,翻阅皇家史册,发现在孤治理水患之前,卧龙江差不多每十年必泛滥一次,且每约一甲子必有一次大汛,甚至两百余年前,我朝宣帝时,出现过不亚于昭武二十一年的大型洪涝天灾。据史册记载,当年卧龙江的汛期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同样导致沿岸八郡受灾近五十万户百姓。洪水冲垮城镇、淹没农田、传播疫病,造成百姓死伤无数,后续更是引发饥荒和大疫,让灾区八郡的民生用了整整三十年才恢复到水灾前的状况……”
圣亲王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痛心的回忆,他俊美的脸庞因为眉头紧蹙而显得增加了一股阳刚之美。圣亲王顿了顿,之后进一步提高了音量,加重了语气说道:“面对如此频繁而又有规律的卧龙江水患,为何我大楚建国数百年来,诸位先帝以及他们治下的八郡官府却未能有效防治?为何,会直到本王当年游历至青州时才能机缘巧合解决这早该有人解决的水患?为何,学院数百年来层出的贤士、大仁未能如孤当年一般献上治水之策?”
圣亲王殿下的三个“为何”,振聋发聩,回荡于大殿之中。尤其是最后一个“为何”,很显然意有所指,虽然从他柔和、平静的语调中听不出什么,但在座所有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一股隐隐的责备之意。
是啊……为何呢?徐林也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不过徐林却没敢发出一点声响,因为整个大殿此刻针落可闻,沉寂到可怕。
徐林是青州人,徐家在徐林父亲这辈之前一直生活在青州北部的昌宁郡,虽然他老家距离卧龙江沿岸的青州长芦、东圩、望江、海门四郡还是有着一定的距离,但是同为青州人的他依然从小就听家里的长辈们时常说起卧龙江的水患。
徐林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在昭武元年、昭武九年和昭武二十一年的夏秋季,卧龙江都发生过水患,尤其昭武二十一年的大洪水,导致南方沿江四郡的灾民甚至逃难到了数千里外的昌宁郡,徐父当时还主持安置了好几百人。
诚如圣亲王殿下所言,如此有规律且具有破坏性的水患,为什么数百年来都没有得到有效治理呢?虽说圣亲王当年创造的“安民渠法”有很多巧妙之处,但其关键的核心思路还是改原先的高筑堤、广修坝为疏浚河道、泄洪入湖,这种治水策略在现在的徐林看来,也并不是人力不能及的天赋奇略。也许徐林这辈子是想不到这种方法了,但不至于几百年下来,整个九州、朝廷与学院都没有奇才、大才想到这个方法吧?
听完圣亲王的一番话,梁喻院首脸色阴沉,默然不语,同样脸色不好看的,还有石阶第一排正中的几位老者,不过他们的脸色与院首并不相同,不是阴沉,更像是心里憋了一股愤懑之情。其余的学院诸人是什么表情?徐林不知道,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因略感羞愧而低下了头,所以他也不知道大殿中绝大多数的学子其实与他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大殿内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梁喻院首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殿下方才所言之事,个中因由,待晚间老朽单独……”
圣亲王微一抬手,打断了院首的话。
“梁院首不必多言,本王此次前来也并非为了诘问学院这些陈年旧事。孤今日能将当初的疑惑与贵院诸位道明,自然是因为孤已将这其中的各种缘由与利害查的明明白白。并且对于这些问题,孤已有了自己的决断。往事已矣,孤分享这些不为人知的经历,示君以诚,为的是能与学院共同创造一个更好的将来。”圣亲王顿了顿,用真挚的目光注视着梁喻院首,重新恢复了那柔和的声音:“创造一个能够造福九州百姓的将来。”